了他大半个身子,只从膝头可见他身着一件藕色的绸袍,颜色嫩得出水。
少年翩然而来,行如乳燕娇轻。行至近处,灯光闪烁,照得他衣衫上的银线波光粼粼;鲛绡清透,可见他身形,风吹幂篱,略开一隙,瞥见他鲜藕似的手腕轻轻一翻,春葱样的纤指微微一扶那轻纱,便多少路人腿都软了。
行到这汤饼摊处,他微微掀开幂篱一角,歪头一笑。唇上半点胭脂,便如樱颗初绽,琥珀似的眸子含着汪水,亮晶晶的,眼睑半眯着,躬身一拜,道:“魏王殿下,让您久候了,还望您恕罪呀。”就这么上嘴皮轻轻碰碰下嘴皮,这一句话缠缠绵绵前词粘后句地吐露出来,直看得那本来就僵在当场的小老板,把手里的碗都掉在地上砸了两半。
这样的人儿,莫说是寻常少女,就是这清平坊中许多的佳人也不能相提并论,此人,自然便是灼灼居中大名鼎鼎的桃夭郎君了。
歪着头瞧着那幂篱里的娇娆面孔,南宫戍满目笑意,嘴上仍道:“你怎么弄得这样大的阵仗,我都不好意思了。”
直到此时,那面摊的小老板才纳过闷来,看看这被称为魏王的少年,又看看那桃夭郎君,一时只瞠目结舌,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这时候魏王还哪里去管他,只由桃夭公子上前,伸出手给他轻轻一借力,就起了身,头也不回的对着跟随而来的小仆道:“小连,老板的手艺好,今儿就让他赚一个金铤子吧!”
那唤作小连的小仆虽有不甘,也只得应了。
到那金铤子塞到手里,面摊的小老板才问道:“这位小哥,那、那真的是魏王殿下?就是那个在边关一箭射死突勒名将的魏王殿下?”
小连一脸嫌弃,却又是被教得极规矩的,压了压心里的鄙夷,没好气道:“这话哪敢乱说!”说着,掸着衣裳,便要走。
小老板忙道:“小哥,您、您稍候,我、我这就给您找钱。”
“找什么钱,魏王殿下说是赏你就接着吧!真要搬来一箩筐铜钱,我可扛不动”说罢,转身就走了。
兀自留小老板一个人在那里连连地道谢,直到他再看不见那一行人影了,才停下来。
僵了半晌,方自言自语道:“一箩筐钱哪够找,只怕要搬几十匹绢来才够”
春风过处柳色浓,转眼间,时至三月里。
春宵意暖,在亲仁坊的新平郡王府里,一场送别宴刚刚落幕,各位宾客都被安排入不同客房之中,宾客中多为宗亲,也有几位国公家的郎君。
新平王是已故的晋王之子,七八岁进京,在京中长大,明日便将离京赴任。
夜色既浓,两个从清平坊被招来侍宴的舞姬,在房中享受着迟来的宵夜。
姑娘那透红纤长的指甲勾过碗中的瓷勺,舀了一勺汤水,玉臂轻抬,金臂钏上的铃铛响声清脆,送汤水到了朱唇边,又无心吃了,撂回了勺子
道:“今儿这新平王好大的排场,‘薛诗桃歌,孙舞季画’,一下来了两个,桃夭献歌、孙巧娘献舞,好大的面子”
另一个压着嗓子道:“别说新平王明儿就走了,就是他在京中这些年,也没去过清平坊几次,能有什么面子?还不是魏王下得帖子?”
“唉,说起来,今儿谁伺候魏王殿下呢?”
“今儿是孙巧娘。”
“怎不是桃夭?他不是和魏王殿下最交好?据说前些天将裴少卿赶出来,只为接待魏王”
“嘘!你小点声!今儿裴少卿也来了,你还敢提,真不怕死!”另一个姑娘很是紧张,“还说呢,今儿桃夭倒是去伺候裴少卿了。”
“他倒是会做人!这俩人一个是魏王殿下,一个是裴家二郎,啧啧啧,看看这两个人,想着就吓人!魏王殿下这自然不必说了,圣上的荣宠,战场上的功劳如今纵然风流贪玩,又有哪个敢小觑了的”说着眼里都是倾慕,转而又道,“裴家又是什么人?开国的功臣,先皇后的娘家,国公府啊,多高的门第!裴家二郎是跟着太子殿下一齐读过书的!眼下才二十上下年纪,就得了鸿胪少卿。这样的两个人物啊,就这么由着他一个妓倌摆布?不过就是个阉奴么!真是好手腕!”这语气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要不怎么他在这清平坊次位,咱们想学还学不来”姑娘的语气中难免感叹,又压了压声音问道,“你说今儿魏王让了桃夭给裴少卿,难不成怕了他?”
“去你的!魏王殿下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怕过谁?不得罪和怕那是两回事!”
“你呀,伺候过魏王一回,就说得你跟他多熟似的,只怕他连你的鼻子眼睛都记不得了”这话倒透着酸气,转而又道,“真不明白你怎么对他那么恋恋不忘的,一个十八九岁的半大郎君,还能开出了花不成?”
“你不懂就少说,就连清平坊头一号傲气的薛娘子都放不下的人,你没伺候过当然不知道!”
“我看着,什么时候他成亲立了府单过,你还不巴巴送上门去?”
“去你的!有完没完了,吃食都堵不上你的嘴只怕,只怕他不肯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