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坊间民众得知了易先生竟还居守海宁,易先生战事未起即随谢公馆南奔的谣言,就这样不攻而破了。
淫雨霏霏的八月海宁,坊间大小报纸报道了珍卿主持的两次葬礼——其实慕先生葬礼并非是她在主持,但媒体和民众很愿意把光环都加诸其身。
有知情的报刊把谢公馆众人的各种事迹,一件件挖掘出来登于报刊。譬如珍卿帮海宁艺专南迁学校,帮华界的中小学校迁到相对安全的租界内,帮北方沦陷省份的亲戚朋友转移人员物资,还一直帮东方图书馆南迁经籍。
吴二姐的事迹也紧随其后被曝于报端和电台,譬如她带领众仁医院加入红十字会的义救行动,一直守在众仁医院救助被炸伤的伤患,一个礼拜做了近三十台外科手术。为了救助被东洋炮火重创的普通伤患,她跟自己的弟妹易宣元先生一样,多次放弃离开烽火连天的海宁……还有陆浩云先生帮助商界朋友搬迁物料和机器,以及令兴华教育基金会给寒门学子发路费……连率先离开的谢董事长一行人,都是带着自己产业下面的员工,还有她收助的许多孤儿贫儿一起南迁,赵姐夫更跟慈善组织合作为难民看病和赠药等……
海宁第一名门谢公馆的形象,借助珍卿参与的两个葬礼,由之前的急转直下又恢复了高大伟岸,即便在逃难途中也成不少人的精神图腾了。民众此时正痛恨狂轰滥炸的东洋鬼子,经过易先生和谢公馆形象的扭转,对于权贵富豪的仇恨厌恶,也全都转化成对东洋人的同仇敌忾。
慕先生在殡仪馆停灵及三天后下葬,珍卿一直是寡言镇定的低沉状态,每天带着郭寿康回谢公馆照顾。
期间,珍卿又帮助别人又求别人帮助,近来打交道最多的竟然是三一教堂容牧师。因为容牧师横跨黑白两道,吃透僧俗二界,任何需要勾连八方、打通上下的事,到他那里似乎就易如反掌轻松解决。
在海宁有迹可寻的社会党□□,由他们两党经过谈判释放出来一些,也仅仅是他们确定被关在某地的那些,但比他们原本预计的少得多,其中不能确定踪迹的失踪地下人员,说不清被他们杀害还是转移了。就包括珍卿早年认识的铁通大学的郜家俊,海宁文理大学的微琴南,他们早年在租界被捕然后引渡到华界,后来就完全销声匿迹了。
可是现在还能怎么办呢?
华界教育局的相识者来找她,说实在没办法才找到易先生,他们华界教育局职员南下队伍的车子被炸坏,原本要一起带走的教师学生也带不走,所以才厚颜来找易先生帮着周旋一下,最低限度把教师和学生运出海宁去,出了炮火连天的海宁战争区,他们步行向东或向南走也可以啊。
珍卿信以为真,颠颠找容牧师给一辆拉货的火车加车厢,结果教育局职员带着家眷和师生赶到火车站,发现给他们的加车被华界官僚的亲戚佣役占住。华界高官的亲戚佣役有不少挤不进飞机和洋船,加上主人们离开时还有带不走的大宗行李,正好易先生给教育线上的人弄了洋人货车,华界的权力人士就如此这般暗箱操作,把华界教育局有良心的官员给教师学生及其家眷争取来的车厢,全都抢过去给权力人士运亲戚佣役和大件行李了。
慕江南先生终于下葬之后,这个多雨时候飞机还是不敢飞,珍卿勉力弄来船票叫唐人礼、朱书琴,还有郭寿康的姨姥姥、姨妈一家先走了,叫秦姨和女佣阿兰和听差黄大光先走。珍卿和吴二姐身边带的保镖太多,实在不行可以先让俊俊哥把他们送出城,只要到达徽州从水陆或陆路到星汉都可以。
俊俊哥却说气象台报告马上会晴,只要不是大雷雨天飞机随时可以起飞。现在东洋人对海宁的包围圈在缩小,贸然出城遇到外围的东洋军就太险了。
正在犹疑的时候,被抢了车厢的教育局人士打来电话,请求易先生务必帮他们主持公道,珍卿知道要离开的队伍中有她一些熟人,她犹疑斟酌了一番,还是在终日不息的炮声中赶到租界火车站,中途听见防空警报也顾不得。
珍卿进了火车站来到加车所在的月台上,看着原该上车的人被甩了一地的包袱藤箱,还有跟官家亲戚豪奴挣扯很得狼狈,又极端愤怒屈辱的教育阵线上的人们,当中有人哭喊知识分子尚不如奴才。
珍卿在来路上已经权衡好得失利弊,看车拥着皮箱在火车厢内桀骜下视的“豪奴们”,珍卿先拿个喇叭好声好气地说,这三节加车是为教育线上相关人士准备的,请不相干者立刻下车,不然耽误了教育阵线的队伍南迁,让国家损失传承知识的知识分子和读书种子,到时上头追究起来恐怕无以对答。
那些高官亲戚和佣役真是嚣张得很,公然说他们主家或亲戚都是谁谁谁,那可是响当当执人生死的大人物。那些华界的教师学生有绷不住的,大声哭喊着说“没有公理欺人太甚”云云。
眼见对峙的双方又要嘶吵起来,珍卿便赶紧告诉那些抢车的贵戚豪奴,说这三节车厢是她辛苦争取来的,是为国家保存薪火相传的力量的,设若达不到这个正义的目的,她一发恼三节加车重新减下来也行,或者干脆把三节车厢让出来运兵运武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