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以麟先生望着苍野感叹:“有用有用,总不见得永远打仗,学校要办起来,工厂要办起来,乡下的田地也得有人种,这个国家几千年了还没亡,现在也不见得会一直坏下去,知识技能,有朝一日总归有用武之地的吧。”
正是因为珍卿夫妇还想有所作为,虽然不爱应酬还是见了不少本地名流。譬如请宫先生来办学的本土大教育家戴仁齐老先生。无论本地大小军阀如何内斗,戴先生在蜀州稳做教育厅长二十年,虽然现在致仕还乡,人家还跟不少本地军阀派系都保持联系,还是那个能帮珍卿夫妇引荐名流的大佬。宫以麟先生说戴先生是他的保护神,以后珍卿夫妇若在蜀州行走,戴仁齐先生也会是他们的保护神。
期间,珍卿接到艺专南迁队伍的求助,艺专南迁队伍由吴质存、叶知秋、秦间间等率领,虽然珍卿给他们资助数目不小的经费,但路上所遇的艰险困顿比想象得还多。艺专南迁的队伍现在停于象州境内。
慕先生之前参考多数人对时局的估计,开始也觉得把艺专迁到楚州星汉市就差不多。但珍卿后来借机说梁州山重水复不易侵入,且那里的自然山水亦绝丽可观,正适合艺术生在那里安心深造。慕先生最后做了改变目的地的决定。可艺专大部队走到象州遇到难解决的麻烦了。
吴质存先生说他们到象州就遇到秋汛,不但原本能走的道路受阻不通了,教具书籍也淋湿泡坏不少,只好把他们的大队伍停下来等汛期退去。而且他们停留的县城实在不宜居住,教职员和学生长疮害病的实属不少,现在秋汛好不容易秋过去,托着这么多病怏怏的教职员和学生,根本走不动。从象州到梁州非得跨国境迂回才能到,他们既没有通行证也没有车子能坐啊。
珍卿、三哥立马给他们想办法,三哥说她认识象州的一个交通局长,珍卿想起在巴黎认识的宋庭哉——他们曾一起搜集流落海外的文物资料,宋庭哉太太据闻是象州三把手的亲侄女。珍卿联系已回国在梁州文理大学任教的宋庭哉,说明想请他弄通行证和能装重物的汽车,帮助海宁南迁的艺专运人运物。
珍卿夫妇在象州打通了几下的关系,艺专的南迁队伍立刻获得了装教具和人员的汽车,还批准了车队的特别通行证,若无此证车子可不能随意出入国境的。
后来珍卿跟大家在梁州的省会望城会师,艺专南迁大部队的人说起路上的际遇,说象州的自然风物真是绝丽醉人,坐在车上看风景就无处不惊喜,一路上又唱又说兴致好得很,还不时有新鲜可口的吃食,到安南首府转坐木板隔开的简陋货车厢,重回国境到梁州的望城时,就觉得人物气候样样都好得很,终于算是熬到苦尽甘来了。
珍卿不知道的是,艺专的人一路南迁仿佛西天取经,最能吃苦的人都受了无穷的罪,队伍中其实不少人暗地怨珍卿多事,说多数学校只迁到星汉市就完事,偏偏珍卿一再撺掇慕先生迁这么远,白白叫人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还沦落到跟车夫脚夫住在一个旅馆,饮食样样都差不说,床铺上跳蚤虱子多得不得了。不过这些话也无人转述给珍卿听就是。
待这些抱怨连天的艺专人士,平安到达梁州见梁州不似想象的荒蛮落后,还有各种绝妙的自然山水引人流连,之前抱怨连天者怨气已消去不少,及至翌年星汉团结大学更大的部队仓皇南下,他们安居望城主人翁似的欢迎大学旅行队,看见那些叫花子似的队伍又庆幸易先生有先见之明了。
珍卿夫妇走到一个叫归云县的地方,遇到在乡中开矿和教书的范宣明与卓蕊馨,这里正是美国老友范宣明的本乡所在。
三哥和岳先生在蜀梁两省交界办企业,其实得了范宣明祖孙三代人不少关照。
珍卿夫妇受了范宣明夫妇邀请,不但见到了范宣明父辈的工商业大佬,还去归云县乡中拜访了范宣明的祖父辈。范家是归云县土生的大户人家,比杜家在睢县的规模和能量还强大得多。范宣明父辈是最早的留洋实业家,回国后依靠本地优势办起丝厂和染厂。范家祖父一辈还是固守传统和乡土,饱经忧患、博学多知的范老先生,把珍卿在国外写的《老庄新释》拿出来,夸奖她的见地新颖难得没有污蔑先人。
节俭的范老先生设杀猪宴待客,珍卿和三哥怕太麻烦人家没敢多待。临行之前,范老先生叫儿孙给珍卿夫妇一笔钱,托他们捐给谢董事长的慈善组织,好为他们范家的儿孙积阴鸷修福德。老先生认为珍卿夫妇包括谢公馆其他人,都是广积阴鸷有大德在身的人物,叫他范家子弟多帮帮他们也多靠靠他们,将来一定会见到好处的。
所以谢公馆诸人在此办民生企生,还有谢董事长他们办慈善事业,都有本土资本家范氏的支持和响应,新政权建立果然得了珍卿家不少关照,世间因果需要时间才看见出。
三哥和岳子璋先生通力合作,在蜀州、梁州交界的青牛、龙堂二县,开办了不少所谓的重工或民生企业,除了靠范家这根深树大的同行保护,更少不了官家地头蛇的保驾护航。
龙堂县在军阀头子刘寿堂辖下,刘寿堂是三哥早亡同学袁振东的长兄。袁振东就是跟三哥、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