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齐怀文多活三十五年,那三十五年够他过完自顾自投身卫国,满纸血书仍不受用,妻离子散而后全被杀死,卫国又灭,他被人舍命救出,躲在卫地学宫再不见世人这一系列人生。他前半生承受过太多流言,足够摧毁数十个人,那些流言倒是在他视若生命的卫国被破后休止下来,他“被”改头换面,一改阴狠毒辣的更法者名号,成了卫守故国的遗民。
师生恋情,年岁又相隔甚远,他甚至比他父亲年纪还要大,卫徵甚至能想出往后会有多难听的话传出。
齐怀文明白他老师比他多吃的盐与多走的桥尽是有用的,恋情是相互的,老师决意斩断,他也没法多说什么。
他就在书院讲经,应付寻上门来的愈来愈多求问者,被一次次的揭过疤痕,只等半年期满回齐国去。
谁知那年冬生了那般哭笑不得的事,他凭毅力从刺骨河水中爬出后当场便昏死过去,甚至来不及去骂一句将他扔下去的罪魁祸首。再昏昏沉沉醒就已经被送回学宫,烧得不省人事。他往常不常生病,一旦生了,都是大病。
等齐怀文终于能下床走路,却发现院外尽是守卫,去问也不答话,他几近被软禁在院内。于是气得又是一场病,待好转些已距落水有一月,转眼半年之期将满。
齐怀文曾笑对拦着他的侍卫讲我将出师,你能拦我几时?
那一年齐怀文十九,千年的狐狸离成精还差一步,那一步还是卫徵给推得。
当他见着进来的人简单交流过后就开始搬自己早已收拾好的行礼,拦阻不住,只能问齐的拜帖我还没收到,直接来不合规程。
搬东西的兵卒没停动作,只是微楞,道他们是姜的。
齐怀文当即全明白了。
按理第六个月的月初他便该收信了,送函的不会在少数,他原本只以为自己生了病的消息传出都以为他要多逗留一阵,没想到卫徵困他于此竟为的此事。
齐怀文挥斥开拦他出门的侍卫,冷笑着指挥姜那些来接他满面不知所云的士卒拦住侍卫,挽着袖子怒气冲冲领着四个士卒往卫徵住处走。
可姜还是老的辣,卫徵门前守的人加了三倍,齐怀文远远看见那乌泱泱的人墙都给气笑了。再见一面显然是天方夜谭,他只得原路回去,便见行李几近已搬完全,士卒站得齐整,都在等他,是即刻启程的样子。
齐怀文打量了一下等他的士卒,估量了一下逃走的微小几率,心中在猜这些士卒都是卫徵专门用了什么劳什子理由哄人来看押他的。
说来引人嗤笑,路上他问了几句才知他未来的主顾是谁,得知名讳后他心中讽刺地心想他老师果然是他老师,真会给他挑出路。
齐怀文走前最后一件事就是放火将他自己住了四年的地方烧掉。
车队走了极远一段距离,齐怀文命人停下,下车远看,仍能见一道灰烟冲上天。
齐怀文在路上又生了一场病,病中脑子也不好使,听了旁人说他兴许要病死在路上的闲言碎语,这时仍在想病死是个正当理由,至少不会牵连到卫徵与学宫。但他顽毅活到此时,命却不能如此简单就抛却了,一打激灵,仍要努力喝药努力地活。
齐怀文何尝不清楚卫徵如何想的,他太清楚了。齐与当年的卫比起,只差不好,至于卫徵后来还喜欢他吗?这似乎不重要了。
他不想让他最后的弟子、年龄悬殊的恋人重蹈覆辙,毕竟他都一一遭受过。九死不悔这事,自己做可以,但齐怀文一定不行。
他没有抵抗住鲜活漂亮又与他相像的异国少年给他的致命蛊惑,但他不想一错再错。他狠下心,为即将冠绝天下的少年挑好出路,狠意斩断这份不体面的感情。
齐怀文清楚是一件事,被昔日恋人往外推而气愤又是一回事,这碰的还是他的底线。
齐怀文何尝不清楚齐有多不堪,他当年一日一书往上进,石沉大海连个响都听不到。他也放弃了,沉迷酒色两三年,结交狐朋狗友十七八,将自己少年时处心积虑积攒起的名声搞臭了。心也冷了,硬了,只会在望着天上那轮明月时才会流泪,一面对着一旁惊诧的酒色朋友说眼里进沙子了,一面将那几滴浊泪用指腹抹掉。
可卫徵于此看不到边的黑水里捞起他,授他如何在黑水中存活,其间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然后卫徵做主将他推到一片光明的水域,令他前途无量。
齐怀文一到鄢陵就换掉黑衣赤带彰显卫徵弟子身份的衣物,但他记事很牢,即便是在出师后的第二年如若让他重写后十二回,他仍能一字不差的默出来。
在鄢陵也有人问他冷霜记的走向,连姜长千都笑着盘问过几次。时兴的东西依照他的脾性自然要读,齐怀文看得出他无恶意,也就随意应付过去。
他看出姜长千有几丝意思,他迟早要走的,怕生事,面上同他交好,背地里从不做过多接触。另一方面是前面卫徵那么一闹,那些对他有情的心思深的人,他是真的不想再碰。
他在酒楼留连那一年,一是为使姜长千的对手们放松警惕,二是想借酒气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