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戍到达麟德殿的时候,还没到入席的时辰,仍要在偏殿略作等待。一踏进偏殿,便一下子暖和起来。
南宫戍搓着手,向殿中早到的诸人略点头示意。他是不上朝不参政的,殿内许多人并不认识他,倒是南宫卫本还郁郁不乐,看见侯府的人,尤其是表兄侯俊,又高兴起来,忙辞过南宫戍,过去说话了。
南宫戍也不在意,略扫了一眼殿中情形,这会平日的酒肉朋友都扎在人堆里,他无心和朝臣们应酬招呼,找到炭火所在,仔细地烤烤手。
正低头自顾暖手,却见另一双来自绯色袖笼里的手,也伸到这炭火之上,南宫戍顺着那手臂一抬头,正看见裴少卿的脸。
裴少卿一笑,道:“魏王倒会躲懒,一个人藏在这里,要不是天寒我赶着来暖和一下,倒错过了。”
南宫戍笑笑,问道:“鸿胪寺最忙就是年下这阵子,看裴兄神色倒悠闲得紧呐。”
“魏王说笑,谁不知道鸿胪寺最是闲差,一年到头不过这几天忙头。”
“少卿说得轻巧,谁不知到年下你们忙得脚不沾地,马不停蹄?诸国使臣可都安顿了?”
“我好不容易到这里来躲懒,魏王可莫要再提这苦差,我听得头都要痛了。”裴少卿笑道。
“哈哈,裴兄说得对,是我不该提。只是此时无酒,不然该罚我三杯才对!”
“要酒又有何难”正在此时,一杯酒已经递到面前。
南宫戍和裴少卿一抬头,正看见吴王身着正紫色盘龙纹常服,腰佩十三跨金框宝钿白玉带,其上红蓝宝石鲜艳欲滴,华贵非常。他笑着站在炭炉之侧,一手端着酒杯。
南宫戍二人均是一怔,连忙拱手招呼。
吴王笑道:“二位何须客气。我只是听到魏王说要饮酒,这不赶来送酒了么?怎样,可来得及时啊?”
南宫戍道:“怎敢劳动吴王。”说罢双手接过酒杯,抬手便饮下,“多谢吴王赠酒。”
吴王示意身旁宦侍上前倒酒,南宫戍则辞道:“大宴未开,可不敢再饮,若未入席已显醉态,岂不是惹人笑话了。”
“魏王过谦了,谁不知道魏王酒量好得很,区区三两杯怎会醉?”说着语气一转,“难道是之前的旧伤仍未好透么?”
“多谢吴王还将这些小事挂在心上,已经好多了。”南宫戍忙谢道。
“可不止我挂怀,你去郊外养伤,父亲还念及几次呢”说着又笑着低声道,“可据说你可没好好养伤啊,我可羡慕你的艳福,那灼灼居的郎君我也遥见过一次,一副嗓子不负盛名也就罢了,那模样也好看得紧啊!”
南宫戍心里一沉,想着裴少卿就在近前,面上只道:“让吴王笑话了,这事羞煞我也,可莫敢再提,真叫我无地自处了。”
“罢、罢、罢,是我不该提,不过魏王少年风流又有何妨。”吴王又转而对裴少卿道,“只顾着和魏王聊天了,倒怠慢了少卿”说着,吴王回身从宦侍手上拿过一杯酒,递给裴少卿。
裴少卿双手接过了,谢道:“多谢吴王赐酒,在下何德何能劳动吴王。只可惜我不善饮酒,这时若空腹饮这一杯,只怕一会连正殿也进不去了。不如稍后我携此酒入席,也不负吴王盛情。”
吴王倒没加以刁难,只笑道:“少卿请便。听闻裴少卿将鸿胪寺管理得是井井有条,往年来往使臣众多,哪有一年不为朝会的座次顺位多有摩擦,少裴少卿一上任,据说今年竟再无争议,可管窥少卿大才之一斑呐,更不必说今年鸿胪寺中另送多位精通各国语言的翻译官至各处上任,尤其是送往兵部的几位翻译官十分得力,裴少卿在此闲位上也能做得如此成绩,当真了不得。”
“可不敢当殿下谬赞,鸿胪寺尚有鸿胪寺卿,在下区区少卿,怎敢擅居此功。”裴少卿连忙后退一步,拱手辞过。
“少卿何必过谦!”吴王笑着扶了一把,又道,“只是可惜少卿这才华只在鸿胪寺,按说少卿少时也是太子伴读,怎么今日不见进东宫任职?”
“此事圣上当自有安排,臣不敢揣测”
吴王的话步步紧逼至此,南宫戍有心为裴少卿解围,正当张口时,忽见一身着穿紫佩玉,须发花白的老者上前两步,眯着眼左右打量南宫戍,仿佛是看清了,低头便拜,口道:“臣见过吴王殿下,人言殿下有圣上年轻时的风范,今日一见,方知所言不虚!”
南宫戍一时也不知这位老者是谁,只得解释道:“您怕是看错了,在下岂敢与吴王相较,您右手这一位才是吴王。”
裴少卿倒是松了一口气,见魏王不认识此人,忙道:“这位是辅国大将军,高唐县公,武老将军。”
南宫戍心里一盘算,想起常年侍奉祖母的太医最近在为一位当年随高祖作战的老将军治疗眼疾,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心中无奈一叹:这老将军是真该治治眼疾
老将军本来问身边人哪一位是吴王,身边的宦侍自然领着老将军来在这边,却不想老将军眼目昏花,吴王又背朝着他,他一时错认了南宫戍,竟来不及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