蝼蚁作恶,众生贪欢
天下着蒙蒙细雨,七个嫌疑人带着黑色头套,被押到秘密处决地。荒草萋萋,周围只有风声,这里是杀戮的刑场,掩盖罪恶的坟地,埋葬过无数尸体。
林间湿气极重,树梢不断滴落水珠,裹着泥土的香。军靴踩在地面,一踩一个脚印,留下新鲜的痕迹。
段希廷远远站着,点燃烟,背过身去。
八角抬手下令,砰砰砰的枪声传来,七名嫌疑人通通被枪毙,一个接一个栽倒。每一声枪响,都仿佛有根刺扎着神经。
段希廷仰头,望向深灰色的天空,突然感到有些疲惫。
冷风夹杂雨滴迎面扑来,坐在车里的胡克明沉着脸,一边示意开车,一边道:“明天开始,你去跟着他,留意下他的举动,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都给我一一汇报。”
开车的人是跟了胡克明多年的心腹李奎,闻言不由愕然,“处座怀疑段队长?”
“难道你以为,一个女人能轻松避开新政府警卫?虽然他们的防护措施确实有疏漏,但也绝不会大意到随便放人进去,甚至还带着武器。”
“可是,这跟段队长有什么关系?”
“以往从没发生这种事,为什么那天他负责安全工作,出现了杀手?他向来是个严谨的人,怎么恰好就有人准备暗杀委员?”
李奎从后视镜看了眼后座,迟疑道:“这……也不能证明是段队长搞鬼吧?他可是您亲手带出来的学生。再说,前不久新政府换了不少警卫,难保没有可疑人员混入。”
“所以我才要你盯着他,这样的情况谁都脱不了嫌疑,”胡克明瞥向窗外,“我们必须做到万无一失,不能让人钻了空子。”
李奎点头,“是。”
“还有,你认真去查查他和周家小姐的底细。”胡克明当初找到段希廷,只知道他是个死刑犯,很快就会被处决,后来询问,也仅了解到无父无母。
记录在册的档案更没有实质性内容,都是从段希廷被送进中央军校起。
对刻上“汉奸”印记的人来说,他们每天都像惊弓之鸟,惯于用杀人掩饰心虚,用杀人来树立自信。胡克明喜欢把一切掌控在自己手里,如果有什么事是不知道的,会很没有安全感,惶惶不可终日。
他最厌恶的,便是神秘莫测的东西,那对他而言只会带来毛骨悚然的感觉。
道理无从辩驳,李奎立刻应道:“好,我马上去办。”
***
暮色四起,辉煌灯火照亮了车来车往的街道。
周世仁亲自给丁平设宴,酒席订在贵得吓人的和平大饭店西餐厅。除了两家长辈子女,还有四五个互相熟识的老朋友。
周幼薇收到了丁太太送的礼物,是个非常漂亮的玛瑙镯子。大约是相聚兴致高昂,花起钱来都不吝惜。
周幼薇来之前就被周世仁叮嘱过,倒是举止得体,遵照父亲的意思大方给诸位长辈敬酒,应酬了场面。桌上言笑晏晏,众人都相谈甚欢之际,外面突然放起了烟花,稀稀落落的。
丁平虽然是商人,却很有种文人的风度,点了支雪茄抽两口,又给旁边的人倒威士忌。而丁太太则仔细地观察着对面的周幼薇,她觉得这姑娘长相和性格都讨喜,是自己心里最佳的儿媳妇人选。
漫长的晚宴里,大家喝得尽兴,各自说着昔年艰苦的经历,谈论起时下的经济形势和政事,但也寥寥几语,更多的还是轻松的玩笑话。
周幼薇起身,走过包间到外面透气。她站在走廊的窗户边,漫不经心望向外面。
“上等的品丽珠葡萄酒,不尝尝?”猛地,一杯红艳葡萄酒在眼前晃了晃。
她偏头,见丁书言一身贵气白西装配领结,支着手肘斜倚在墙边,嘴角勾着淡笑。
“你不去陪丁伯伯他们,跑出来干什么?”
他收回手,从容地端着酒杯轻轻摇动,“你这位东道主的大小姐偷懒,我就偷不得?”
周幼薇俯瞰着灿烂夜景,说:“别把责任推给我。”
丁书言看向她,细白脖颈如天鹅,微仰着优美的弧度,卷发松散地披在肩膀,整个人像旧画报拓出来的。
“知道我妈在跟你父亲说什么吗?”
“说什么?”
丁书言喝了口酒,眼神因为香浓酒气带了丝迷蒙,他闷声笑,“我妈说,你乖顺懂事,而我也正是成家立业的时候,男才女貌门当户对,正好结成亲家。”
周幼薇差点被口水呛到,回眸瞪他,“亲家?!”
他好整以暇地点头。
“行了吧,”错愕几秒,她又平静下来,“我们俩这辈子做朋友,兄弟都可以,绝对成不了夫妻。”
她笃定,如他那样逍遥的公子哥,第一,肯定不会甘心被摆布,更不会这么快束缚在婚姻里;第二,最重要的是她不是他爱的对象,怎么娶个没感情的女人?
丁书言挑眉,“这么断定?”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