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小孩儿这样可怜,咱们便帮他一帮,未尝不是结个善缘?”
郁圣为满心欢喜地将小孩儿的来历同师父讲了,未曾想郁澄庭只拂尘一扫,说了句“不可为”便不再多言。任凭郁圣为如何哀求,铁定了心不许收留。
“师父,您平日里总教我,说‘道心长在常行善,性命圆融’,如今不过一个无家归的孩童,您为何不愿收容呢?且不说咱们观里不缺这一口粮,徒弟也愿意与他同享食行寝居一切事物!”
少年那双平日里爱笑的澄清弦月眸,此刻也染了倔强之意,脖子梗着,仿佛雪绒中一枝翠竹,不肯折下身节。
“胡闹!糊涂!”
郁澄庭气得吹胡子瞪眼,扫了一眼被徒弟护在背后的人,只气道:“妍皮裹媸骨!只怕你早晚要后悔将他领回来!”宽袖在半空斜斜一切,转身便眼不见心不烦地离开。
小孩儿站在郁圣为身后,冷眼看着这场闹剧。梁上悬的八仙花灯轻轻摇晃,金色烛光洒在孩子脸上,背后则是银色月光。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在门前石阶上,被夜风沙沙吹过,张牙舞爪似个孤零零的怪物。
郁圣为轻轻将他拢入怀中,低声安慰道:“师父他许是担心惹了来历不明之人,才一时有些不虞。你放心,我定不会抛下你。舟车劳顿,咱们今日先歇下,你和我睡一间房,待明日我去向他解释清楚。”
小孩儿落入那带着檀木香的温暖怀抱,不知道想起什么,眸光幽黯莫测。手上却乖顺地搂住少年的脖颈,凭郁圣为将他托抱起。
“你放心,我在一日,便会护你一日。以往种种,再不会发生。”
“好。”
“乖啦。以后别人家小孩儿都有的,咱们也有,别人没有的,咱们也会有。你呀,你就做个富贵小闲人便好了。”
“好。”
“给你取个名吧,每日都不知该怎样唤你,无妨,我来想想叫你‘时秋’如何?咱们在秋天结缘,以后每年这时,我都带你去拜山神。你知道山神吗?山神乃是山精水怪修炼得道后,由天庭委派镇守一方之神只。凡间人或为感恩,或有相求,都爱去拜上一拜。”我就拜他,感恩他让我遇见你。
“好。”
二人走入夜色沉沉的深院,影子摇摇晃晃纠缠在一处,融进那无边的黑暗中去了。
倘若故事随那相偎相伴的身影永远封存在这深深秋夜里,那之后一切的死别生离、泪水与硝烟,全都只作一场蕉鹿之梦。然而这世间送还他满袖尘寰,渡他以别离久,少团栾,不见归,又不得安。
所有的怀想都停留在最生动的年华里,所有的畅谈、欢愉、陪伴、相依,所有的想做而未能完成的约定、所有想说而未能说出口的话语,连同着那些稚嫩的承诺,都被冻入胶泥,封存在了这半屏浮生一场旧梦里。
至于郁时秋最后如何还是拜入了郁澄庭门下,已然是无有意义的不争事实了。愕梦前尘外,浮生一枕余。只是郁澄庭恨叹的那一句“此子心高命薄,孤傲偏激,慧极必伤。至极者而弗得”竟是一语成谶。
后来郁圣为想,此生若是为平民百姓,说不定会护他得一安稳尘世。
但谁又只安心于俗尘,总会落入这险恶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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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缠绵绿柳梢,桃兰吐蕊花如潮。一年又见千芳竟,知春亭前分外娇。
行宫,知春亭。
“一会儿见了皇上,可以不必下跪。陛下素来看重修炼飞升之道,因此与观内多为往来,待咱们道观中人向来宽厚。他若问你些话,不必拘束,大方讲来便好。”
郁圣为一路叮嘱着刚拜入师门的小师弟。自郁时秋住进道观,已然三年有余。半月前,郁时秋在众人的见证下完成了拜师礼,赐郁姓,列入宗卷。消息不胫而走,传到皇帝耳里,欲要看一看他新收的徒弟是何模样,这才有了今日的召见。
绿树掩行宫,楼宇重重。山光水色远眸中。小郁时秋便是在这样的春日美景里,生平第一次见到当今圣上——南康帝君恒。
比起一国之主,他此刻反倒更像是来山水之间吟诗作对的文人墨客——湖上清风徐来,拂起他绛红衣袂,衣襟上暗绣龙纹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本该是威严无匹的凤目中携着几缕说不出的温雅,朗若青松而皎如明月。只眼角处一点细纹,添了几分岁月赋予的慈重。
“你便是国师新收的弟子,时秋?”君恒看着眼前漂亮的小孩儿,笑问道。
郁时秋在道观的三年好吃好喝,又加上郁圣为细心养着,身体抽条儿似的长,原先只到郁圣为腰际,如今堪堪过了胸膛。眉目五官亦渐渐长开,精致依旧。容貌气质,处众人中,似珠玉落瓦石间。
“是的。时秋给陛下问安了。”小孩儿脆生生地乖巧回答。君恒赞道:“今日之行,触目见琳琅珠玉。圣为,你师父在哪儿捡着这样一个宝?怪不得在朕面前还要藏着掖着,若不是朕听高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