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茶馆
浑浑噩噩间睡了又醒,好像天亮与天黑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许乔在地上躺了一夜,手脚冰凉僵硬,扶着门才勉强站起来。到客厅去看了时间——八点半,客厅里的人已经走了,只余茶几上那个几乎满了的烟灰缸和一张字条。
“收拾收拾东西,下午我来接你回家。”
落款人自然是蒋聿。
许乔盯着那张纸条看了许久,然后将纸条仔细对折。先是捏在指尖,复又放在手心,最后扔进了垃圾桶。
他知道自己脑子那点想法是不正常的,甚至有时候是病态的,但他就是忍不住去想。
他一向沉默寡言,有些事情憋在心里久了就会出问题。
比如许乔从来不去问蒋聿,为什么跟蒋婳订婚这么大的事却对他绝口不提。
而相对的,许乔在国外进修的这几年,也收到一些人发给他的恐吓信息,发件人可能是某个为了蒋聿好的长辈,也可能是某个想要讨好蒋婳的投机者,又或者是哪个刚爬到蒋聿床上,想要耀武扬威的年轻人……总之许乔从来没有将这些事告诉过蒋聿半个字。
这是许乔无声的反抗,即便没有意义。
许乔是个好学的人,他是真的可以把所有精力投注到自己事业上,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想一个人在德国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待一辈子。
六年前蒋聿的母亲找上门的时候,许乔还和陆子鸣一起在二院附院上班。
许乔记得很清楚,那天中午他跟陆子鸣在医院食堂吃饭,有个穿着圆领藕色衣裙的妇人找到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便是秦卫邦。她的样貌已经不能说是年轻了,但气质却端庄华贵,叫人凭空就生出一种凛冽的敬畏之感。
妇人将许乔单独约至附近的一家咖啡厅,从他祖辈开始聊起,谈及旁系亲属,又回到了许乔自己身上。她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让许乔明白他一个男人和蒋聿走在一起,是一件多么背德离谱、对不起列祖列宗的事情。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再死缠着蒋聿不放,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许乔从咖啡厅走出来的时候,妇人微笑着跟他说:年轻人嘛,总会犯错的,改了就还是好孩子。好孩子一般都是会得到奖励的——你单位有几个保送到德国进修的名额,我已经给你留好了,你去申请了就通过,期间一切费用都由我来出。祝你前程似锦。
绵里藏针的话扎得许乔筋骨生疼、如芒在背,他朝妇人鞠了个躬,逃也似的跑了。
尽管当时蒋聿竭力反对,许乔还是坚持去了德国——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不计代价的,他也曾为人子女绕父母膝下,蒋母一没有侮辱他,二没有威胁他,甚至还在学业事业上主动提出帮助,都这样苦口婆心了,他怎么还能不识好歹地跟蒋聿纠缠不清呢?
许乔也不是没有为这段感情坚持过,只是人活在世上总要有一些坚守的,他也是个要脸的人。
回国这两年却又藕断丝连跟蒋聿扯上关系,一方面是蒋聿的纠缠,另一方面也是许乔自己内心软弱狠不下心。
感情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
跟蒋聿这段持续数年不明不白的关系、工作上同事的猜忌、谣言的诋毁、病人家属上演的的医闹戏码……这一桩桩事都压在许乔那根绷到极限的神经上,太平间里的曹治明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味的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把自己越逼越紧,最后困在了死胡同、出不来了。
去浴室洗澡,许乔怕自己又在浴缸里睡死了,所以强迫疲累的身体站着淋浴。出来的时候护工到了,应该是之前有人打过招呼,那人打扫完卫生还在厨房做了早饭。
许乔实在没有胃口,但那人站在那儿也不动,好像许乔不吃他就不走了一样。
“蒋总说先生身体不太好……要看着先生吃了,我才能走。”
许乔瞥了他一眼,不想为难他,于是端碗强忍着喝了大半碗紫米粥,道:“你去交差的时候,跟蒋聿说,叫他今天下午别过来了。”
护工点点头,“先生放心,我会代您传达,但结果我无法保证”。
许乔想出去散散心,顺便买个手机。原先那个被他甩在地上,摔个七零八碎,电话卡也不知道被掉到哪去了。
上午九点,a市迎来了第二波上班的高峰期。这是个一线城市,生活节奏快得无法想象,大家都步履匆忙地赶往各种站台,涌动的人潮中好像只许乔一个人在漫无目的的行走着。
新的手机,新的号码,耳机里放着手机自带的音乐,是小提琴独奏,曲调悠扬、十分悦耳。
许乔跟着音乐,沿着街道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老城区,然后到了那天陆子鸣约他出来的茶馆。他那天没有记路,今天能走到这儿,不能不说是巧合。
茶馆这种东西延续到如今,作用已经不比以前纯粹了。古时候茶馆就是喝茶、打磨时间,现在进茶馆的却都是老人、或者故弄风雅者。后者一般都不缺钱,所以现在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