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点,蒋婳跟在秦卫邦身后,到了许乔家。
秦卫邦正捏着钥匙开门,蒋婳站在后头忐忑不安:“许哥醒了吗?”
秦卫邦摇了摇头,道:“今天早上看蒋总上班时候的脸色,应该是没醒。”
蒋婳咬了咬嘴唇,拉着秦卫邦的衣袖:“秦叔你陪我在这儿待一会呗,我……有点害怕。”
秦卫邦笑道:“怕什么?许先生没醒,你可以在这里待到护工来,或者把手里的礼品放下就走也行,时间长短都是心意。而且许先生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婳小姐不是小时候就认识他了么,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啊………蒋总那边还有事等着我,我不便在这儿陪着,有事您打电话,我尽快赶到。”
“那……好吧。”蒋婳道。
秦卫邦朝她颔首致意,待蒋婳转身的时候,他将门关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蒋婳到底还是有些心虚的,许乔被绑虽然不是她指使的,但这件事终究是因她而起,她不得不背负起这个责任来。
她想着许乔要是突然醒了跳起来给她两耳光,她是继续哭呢,还是绷着脸说几句道歉的话再走。想着想着就走到了卧室,门没关紧,她轻轻一推就开了。
房间很小,床放置在最中间,床边放置着输液支架和一些小型的医用器材,床上淡米色的被子掀开了一个角,人却不在床上。
蒋婳站在门口呆滞了一会,一时间没想起来给秦卫邦打电话,她试探性地张口喊道:“有人吗?许哥?你醒了吗?你在吗?”
没人应。
高楼层的风吹开了窗帘,蒋婳这才看见窗帘后面的墙上还嵌了个小眺台,许乔正侧身坐在上面,腿半蜷着,脸朝外面对着着透明的玻璃,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穿着一身淡色的棉布睡衣,皮肤白的近乎透明,侧脸的线条明快而凌厉,风吹着他柔软的额发,时而扬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时而垂下去细细碎碎地盖住眼睫。大病让他消瘦了许多,几乎将他身上本来就为数不多的脂肪尽数带走。
蒋婳秉住呼吸站在门口看了许乔良久,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或许自己眨个眼这个人就会凭空消失。
“许……许大哥?”
许乔不知道是听见还是没听见,他转身从小眺台下来,光着脚走到床头,拿过玻璃杯喝了口水。
那双淡色的眸子转向蒋婳,神情淡然,声音平静,问道:“你是谁?”
蒋婳咽了口唾沫,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跟许乔有五六年没见过面了,忙解释道:“我是蒋婳。”
许乔的视线从蒋婳的脸上错开,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自顾自躺在了床上:“有什么事?”
蒋婳垂着头,道:“我来道歉。”
“道什么歉?”
“你一开始被绑架……”
蒋婳还没说出口,便被许乔打断:“别说了,我不想听。”
蒋婳也不知道许乔这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只好站在原地,尴尬地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才好。
“你不走么?”许乔问道。
蒋婳道:“那什么……我一开始以为你还没醒,就想着在你这儿坐会就走。没想到你醒了……蒋聿还不知道吧?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一声?他肯定高兴死了。”
许乔却道:“你陪我看书吧,这上面都是字,我不想看,你读给我听。”
蒋婳小孩心性,转脸就忘了给蒋聿打电话这事。她有些惶恐,忙道:“好的好的。”心想秦卫邦没骗她,许乔果然没刁难自己。
蒋婳拿起那薄薄的册子。书有些年代了,里面的纸张泛黄,捏在指间有种脆脆的手感,字体是很久之前那种油墨印上去的,有点地方还有重影。
她翻到许乔指的那一页,低声清了清嗓子,读了起来:
“它阖起两张翅膀的时候,像生长在树枝上的一枝干枯了的树叶。
……
收敛了它的花纹、图案,隐藏了它的粉墨、色彩,逸出了繁华的花丛,停止了它翱翔的姿态,变成了一张憔悴的、干枯了的,甚至不是枯黄的,而是枯槁的,如同死灰颜色的枯叶
……
我要我的翅膀两面都光彩夺目。
我愿这自然界的一切都显出它们的真相。”
书是大概是一个人的文集,年代久远,连封面都遗失了。这篇似诗又似散文的作品,大概就是诗人有些清高地以蝴蝶自喻,又连带着一语双关地抨击现实。
大病初愈,许乔没多余的精力来支撑着身体过多的活动,蒋婳读书的时候,许乔就靠在床头听着,双手交叉放在被子上,眼睫半垂,仍旧是看着窗外,也不知道窗外究竟有什么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又或者他漫无目的眼神只是正好聚焦于那处而已。
许乔整个人都是平静淡然的,但这种过分的平静表现出来,便带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不适。好比现在,蒋婳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能从许乔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读出来一种近乎于窒息的压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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