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翊玉终于接受无法反抗现今太傅这个事实时,这年冬天已过去一半。
在此之前,区别于对齐怀文的莫名敌意,齐翊玉倒对沈弃仍感兴趣,一闲下来也不管齐怀文在不在跟前,就抓住人问外头的事。尤其在得知沈弃是齐怀文远从姜挖来的侍从后更甚。
这倒无不妥,只是齐怀文有时批阅文章偶尔抬起头动动肩颈,远远看见沈弃被烦的不胜其扰索性就只听齐翊玉说话,见他动作就远远向他投过来一个求助的眼神。齐怀文却装作没有看到,只偏过头与他对视笑上一下,重又垂下头去给文章增添字句。
沈弃性子并不活络,可并非是喜欢沉闷的人。初遇虽说聒噪,但就留有的印象,即便齐翊玉对齐怀文怀着一腔无故的敌意,沈弃也只当不对付,对他并无恶感。
沈弃对齐翊玉彻底冷下脸,起始于齐翊玉就某个问题纠结不清狠钻牛角尖然而辨不过齐怀文,盛怒之下生出股小孩脾气也不顾父亲多次教诲,拿起手边的棋盒就砸过去。
沈弃手边没剑,一见他的动作便眼疾手快掀起手边一本书打歪即将砸到齐怀文头上的棋盒,可依旧是没止住棋子铺天盖砸向齐怀文的趋势。
若非剑不在手边,沈弃真保不准手比心快习性逾越过理智,剑就抵住他的喉咙。回去的路上他细想了一路,最终得出不让带利器进宫确实有道理在这结论。
齐怀文却并不恼,轻声唤门外的太监进来打扫满屋的狼藉,一言不发的在原地平静地盯着面前高昂起头颅不打算认错的少年,像是在等待什么。
也是此刻齐翊玉终于从用暴行逼走齐怀文的幻想中清醒过来,更被一旁沈弃冷下的脸吓到,脾气再不发作,也终于不再做的无用抵抗。
太监退下后,齐翊玉终于低下头去。紧接着是首次出现在两人间的道歉,以及齐怀文语气不带喜怒的接纳。
这天在齐怀文带着年轻俊美的侍从离开后,齐翊玉一如往常的坐在案前去复盘,却见到不甚脱手的棋谱中掉出一枚窄窄的信笺。不知从哪里裁下的粗粝纸片,墨刺透了纸背,字小小的一行。
早年宫中的先生教习字时常常拿这字做范例,齐翊玉不会分不清这是谁的手笔。
只是较之当年,此时的字敛去年少时的偏锋与尖锐,是只剩一把骨架子的疏朗。
天下能人甚多,我不过是其中微乎其微的一个,不须对从前的挫败耿耿念念。改天陪我下一局吧。
齐翊玉将信笺摆到桌前,曲腿缩在椅上盯着纸片。很久后兴许入了夜,他冷得抱紧了双膝,尽管双眼模糊了依旧盯着看。终于,他忍不住头颅沉进双臂中,绷紧嶙峋又孱弱的后颈骨,泪终究还是落下来。
我们早该调换位置,如父王多次拧骂我时说出的气话。我此生只能屈居宫殿一隅,做你们希望我做的事情,之后被陈朽的锁链缚住手脚:如父王一般,小心翼翼、工于算计,再不敢朝未知迈出哪怕一步。
最可悲之处是我竟寻不到一个理由去拒绝,去眼睁睁看着母后那脉于朝野中失势、凋败。这是流于我血液中、自我出世起没询问过我意愿便加诸在我身上的。世人为他们起了个冠冕堂皇的名字——责任。我无法使自己的血液流淌干存活。我只能选择接受,不情愿的、极可悲的。
因此我嫉妒你,由而更憎恨你。你早被父王打入不能用的长长名列,本可借此去更辽阔的远处。可又何必回来,主动接受自出世起便施加在肩背上的一切,不知好歹的。你有机会去见山河大川去爱心仪的女人去做心底想做的事,那些我心心念念而你唾手可得的。而你舍弃了它们。
齐怀文为齐翊玉软和下性子高兴很久,久到年末去宁府给宁清婉过生辰都还要寻个机会与宁清婉说一番,被他的聒噪烦到的宁清婉反唇相讥,说你这就赢一盘棋让人记恨这么些年,不过只是不寻你麻烦而已,尾巴都要翘上天喽。
齐怀文心情很好的不与这位冤家辩解,并为消除冤家的烦躁,适时体贴的指出头上的木蓉花发簪可真是与这一身水蓝色长裙贴衬。
他倒是没想到这么一说,方才还张扬跋扈说叉腰差使人把谁谁的聘礼扔出去的宁家大小姐顿时飞霞上脸,瞧见齐怀文眼神顿时变得玩味后也发觉脸上的烫,可犹疑几刻,跳脚的结结巴巴问,“真的啊?”
齐怀文艰难的与身边的宁南堂偷递了个眼色,回身坚定地对宁清婉说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同宁清婉距离极远后,齐怀文才凑到宁南堂身边撞撞他肩膀问说你姐怎么回事?外面有人了?
宁南堂皱眉细想说不应该啊,自入秋一来突然转了性搁房里练字呢,以前要有的话我早看出来了。况且她前两个月修理抛弃妻子的无赖时修理狠了,差点闹出人命来,爷爷为给她避风头特地放话说关她半年,不然她今年开春就得随爷爷一同跑北边练兵去。她如今就比当时关禁闭的我好一个能搁院里四处走动,其他的都没差。
话刚出口就听见后面的宁清婉招呼他说爷爷叫,吓得他腿一软,回头几次确定自己姐姐脸色,小声嘀咕说她莫不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