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在眼里,心下微动,道:“阿憬,你很担心他?”
不愧是从小将他带到大的人,一眼便察觉到问题的关键,华胥憬缄默片刻,忽而道:“老师,你曾经跟我说过,责任不是压力,是倾其所有的守护,你说,等我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用漫漫余生镇守封魔疆,我就能出师了。”
华胥不晦微微一笑:“……怎么?想出师了?”
“不,”华胥憬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明白了。”
“说说看。”
“华胥家的族人成年之际,族里的长老都会安排他们远行,去大江南北走一遭,那些任务大多没什么难度,但很远,我曾觉得不解,甚至认为是浪费时间,可现在我知道了,我们是被迫扛上责任的人,在远行之前,许多人并不理解,为何要花费终身,护卫身后的这茫茫大地,他们没有见过江南烟雨,没有见过大漠风沙,没有遇见过刻骨铭心的人,还不明白守护的真正含义……连肩上的肩甲都是乏味的负累。”
“那见过之后呢?”
“见过之后……烟雨是剑上的鞘,风沙是出锋的剑意,人是身后的脊骨,是脚下的盘石,肩甲是未完的使命,必尽的责任。”
“那你见过烟雨和风沙了吗?”
“……没有。”
华胥不晦便笑了笑:“那你一定是找到那个人了。”
华胥憬没有回话,而是忽而扇起眼睫,直勾勾地问道:“老师遇到过吗?那样一个人?”
那样一个,跟以前生命中的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人,他爱笑爱闹,心地善良,豁达恣意,就这样直愣愣地闯入别人一潭死水的生活中,翻起片片涟漪,而后又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掀起了滔天巨浪,你竖起千层坚冰,他便能融化九百九十九层,留下一层薄薄的乌龟壳,站在外面朝你笑得得意;可恶地告诉你他只是给你留面子,但转头便捧着一腔热乎乎的真心来哄你,又傻又可爱。
遇到过吗?这样的人?
“……当然。”华胥不晦笑着道。
我见过盛世人间,亦踏过繁花满地,在那样一个人眼中,碰撞出炙热滚烫的情意,从此便学会了责任与爱。
我深爱着她,也爱屋及乌地留恋这片她生活的土地。
华胥憬一愣,笔挺的身形被灯火拉长,在身侧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他姿态端庄,低眉垂首,说出来的话却如同火山底下流淌的岩浆,散发着克制却蓬勃的热度。
他道:“老师,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很好,我想保护他。”
华胥不晦道:“可以,但这很难。”
他道:“我不怕难,我只怕我做不好。”
华胥不晦道:“那你打算保护多久呢?要知道,这可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华胥憬想了想:“直至死亡吧。”
“至他死亡?”
“不,”他摇了摇头,“至我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分外短小,但别急!下章很长,主要是我觉得停在这里比较合适
十二年久别重逢
老师走后,偌大的祠堂又空荡下来,华胥憬盯着烛台上缓缓淌下的烛泪,笼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师走前,长长地叹了口气,而后与他说了一句话:“阿憬,我不能帮你,但我希望你能成功,华胥家……被困在狭隘的义务中太久了,你的离经叛道,或许能给这个早有隐患的家族敲醒警钟。”
敏锐如华胥君,或许早已察觉到他的为难。
祠堂封闭,不见天日,锁了他的同时,也锁了所有能与外界通讯的渠道,他被困其中,对邀月书院的状况一概不知,为此日夜忧寐,却束手无策毫无办法,只能期待着汝嫣舒有足够的分量,能给谢逢秋算出一条坦荡生路。
他脑海中纷纷杂杂地闪过许多,目光便毫无焦距地落到了虚空上,某一时刻,心上骤然传来一阵悸痛!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他双目一凝,猛地捂住心臟,闷哼一声,弯腰呕出一口鲜血来!
殿外的守卫感知到他陡然紊乱的气息,隔着门远远问道:“少将军,怎么了?”
一问之下,却无人答,里头一片死寂,混乱的气息渐渐回归平缓。
守卫疑惑地嘀咕一声,同伴小声道:“许是运功出了岔子,没事,少将军何许人物,这点小事何须大惊小怪……”
他正这样说着,忽而里头一阵人仰马翻的动荡,仿佛是有人慌乱中起身,碰倒了烛台物架,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逼近门口,两位守卫对视一眼,皆是吃惊:出什么事了?少将军这是要出去?那我们是拦还是不拦?
还未待他们思考清楚,里头的人已经站在了殿门之后,却不是要破门而出,而是低哑着声音道:“我要见家主。”
守卫着实被他话音中压抑的暴怒和凶气吓了一跳,惊道:“少将军,是……出什么事了么?”
“……”
里头又噤声了。
华胥憬摩挲着胸口的位置,他曾给谢逢秋留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