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皑皑的邀月山脚。
谢逢秋面容苍白地躺在马车里,厚实的毛毯将他捂出一额头细汗,车内燃着馥郁的安神香,好片刻,他眉尖一蹙,缓缓转醒,声嘶力竭地呛咳两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毫无焦距的目光渐渐落到头顶的车厢壁。
“为什么救我?”他问。
宽敞的马车一侧,坐着眉眼平淡的狐裘女子,她执着一卷书册,一手执笔,正垂首不知在写些什么,闻声也不回头,爱答不理地道:“救便救了,哪来那么多问题?”
魔骨毕竟是魔骨,天地间至邪至强之物,可笑的是,它沉寂了那么久,偏偏在抽骨抽到一半的时刻完全觉醒了,暴虐的火光霎时席卷了天地,如此动荡,恰好引来了天罚,彼时天地变色,万物昏暗,雷光闪成一片,圆台中央的情景,渐渐谁都看不真切,谢逢秋承受不住魔骨强大的能量,当场昏厥过去,醒来便在这里。
汝嫣舒显然没有和他闲聊的意思,抬头看他一眼,搁下笔,从身侧提起早已备好的小包袱,面不改色地递过去,道:“行了,走吧,能走多远,能不能活下来,看你自己的命,魔骨被抽了,但你的筋脉早已被淬炼过,我用其他的东西给你重塑了骨骼,效果肯定比不上原生的,但有原先的筋脉加成加成,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好好将养着便是,对了,另一位,叫谢十六的,他确认你没事就先走了,还托我给你带句话——哥,保重。”
“……”
她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堆,便好似硬往他还没完全清醒的脑海中塞入了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他痛苦地闭了下眼,一时竟不知先从哪里开口。
“我……”一出声,嗓子沙哑至极,汝嫣舒视若无睹,看起来并没有照顾他的意思,他隻好自力更生地撑起身子,从旁边的矮案倒了杯温茶,一饮而尽。
“我能去哪儿呢?”他捏着杯盏,苦笑一声道。
“那便不归我管了,流浪,或者去魔界,随便你。”汝嫣舒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算盘,低头拨弄得啪啪作响。
只有当别人在乎你的感受时,喜怒哀乐才都有意义,谢逢秋心中的那点悲凉还未发芽,便被她漠然的态度打了个灰飞烟灭,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道:“那你呢?你救了我,仙门百家那边要如何交代?”
“这个用不着你管,”汝嫣舒算盘拨到关键处,低着头专心致志,“我做事从来不留把柄,从今往后,所有人都会以为你死在了那场天罚中,这段历史将成为各大仙门心照不宣的秘辛,不管他们信不信,我都有办法让他们闭嘴——魔骨被拔除,你的生或死,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那我……”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汝嫣舒忽然一抬头,将算盘推到他眼前,指着上面的数额道:“记得还我。”
谢逢秋:“???”
“用来重塑你骨骼的材料,是千年前传下来的一样至宝,一钱千金,价值连城,再算上我托人去找的劳务费,精神损失费……不二价,麻烦到时候直接派人送到天池山,谢谢。”
谢逢秋低头一看,虽然他看不大懂,但只听“价值连城”四个字,便知定是天价,一时感到十分窒息。
如此巨债……他觉得还是去死好一点。
汝嫣舒见他久久沉默,大约是怕他讨价还价,连忙转身将包袱提起来塞他怀里。
“我有一个问题……”
“不想答。”
谢逢秋噎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那个,谢十六,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汝嫣舒动作一顿,若有所思地瞧了他一眼。
“我不知道,他没说。”
谢逢秋追问道:“那他何时离开的?有没有说去哪里碰面,我要去哪里找他……”
“别找了,他应该暂时不想见到你。”
谢逢秋怔了一下,傻傻地问:“为何?”
汝嫣舒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程衍。”
谢逢秋霎时愣住了。
……事情实在太多太纷乱了,他竟才想起这茬。
汝嫣舒道:“我看他并不怪你,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接受,别担心了,江湖路远,以后总会遇到的。”
谢逢秋涩然一笑:“……说的是。”
他翻下马车,负上行囊,望着天际霞光粲然的夕阳,遥遥叹道:“只是以后的路,我就要一个人走了。”
言罢,他又扭头,朝窗帘紧闭的马车道:“不管如何,多谢你救了我,算我欠你个人情,往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毫无波动的声音穿透门帘传来,“……嗯。”
谢逢秋笑了笑,道:“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汝嫣舒连一个字都懒得施舍给他了,或许她心里在想,这人怎么那么烦?
可谢逢秋还是要问:“我想问……封魔疆的方向在哪里?”
气氛凝滞了片刻,从轿帘边探出一双洁白如玉的柔荑,遥遥朝东边指了指。
“……谢了。”
这次汝嫣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