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元儿听了一怔, 还从来没有人在文采方面如此认可过他。一下子感到自己英聪贯古今了,极力抑製着心跳,木然点点头,有点语无伦次:“好,那就好…”
哪有心景还吃得下。平静了一会,才慢吞吞字斟句酌地说道:“那…你还要去吗?但是天一亮,应该就有人来接我回去了……所以,你刚才说的是什么劫?”
言下之意是不能和云蓝华一道继续前行,这次闹得有点大,斗姆必然痛责爱子。他得回去闭门抄经消停个几月,才可能有下一次出来耍的机会。
“——啊哈!喂,你倒是你答我的话呀?”但这下六元儿学聪明了,改变策略,从不同角度套他话,“那你这趟是要找人么?是谁?说出来。是不是谁在下头这么没王法欺负你,混帐东西,本神还不开销了他?摆治得忒不像话了!”
云蓝华似乎留意了,更鼓励六元儿说下去:“嗯,尽管说,不要客气不好意思,古人说倾盖相知,头颅可赠。哦,对了,外头传言说本神要怎样这样蛮暴,都是没有的事……都是为了社稷嘛!”
可是六元儿听到“蚩尤”二字之后,不由大吃一惊,蚩尤虽然是鼎鼎大名的匠神兵王,但是在神仙界名声极臭,听说他是个大疯子,为了获得心仪的锻造材料到处发动狂人战争。
六元儿脸绷得紧紧的,石头人一样不动声色:“什么,你找蚩尤做什么?”
“有求相乞。”
这片集结着黑暗与死寂的虞渊,常常响着一声声像巨大的车轮从冰河上碾过,发出吓人的爆裂,那就是蚩尤眼睛正冒出可怕的火花,流着铁汁般沉重的汗——全神贯注地抡着铁锤,一下,又一下…火花像开绽的流星,铁锤落砧的声音,愈来愈急,愈来愈响,苍凉悲壮,却涌动着滚烫的血、奔腾的激情,让人在铁青色的天空下感到一种不可拒绝的震撼和振动。
在这样的大音之下,旷野里这寥寥四字,听来有一种苍茫的宿命感,仿佛说话的他,才是那块命运之砧上冰冷的铁。
那一夜风急寒威冽,可是香气却始终百合熏薇,千丝袅玉。六元儿摩着珠子,两手酸困才朦胧睡了过去。梦里闪着玉的光彩,瑶的洁白。
次日,洞穴外一顶九乘绿呢大轿格外显眼,诚惶诚恐的接驾部队鱼贯到来的时候,他们年少的殿下还齁齁地在睡觉。此间,别无他人了。
鉴于云蓝华的不告而别,六元儿睡到正午自然醒之后,所有人都被莫名臭骂一顿,见者有份。
直到回了神雷玉府,换上缨络庄严的帝储服饰,他还显得气呼呼的。仙宫之中,何处无美人之迹?但他隻觉这些傻大黑笨的粗使婢女不配伺候,拣不出一个淡净可喜的,自个戴的冠穿的鞋,一顿如狼似虎的拾掇,衝出去了。
跪在斗姆面前,承认错误的成分偏少,大谈奇遇的精神居多,眉飞色舞说得振振有词,末了还咕哝道:“算了,不打紧。反正他答允我了……七日过后,项崖下见,一决上下,一比高低!”
但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七日之后,是一个海天良夜。
见人失约不来,六元儿震怒之下,兼之奇天下之大,还真的就有这样上头上脸、不识好歹的人。
等到天明,腾出空来好好想想,只能自我安慰是人家记错日子了,他就是这么个人。后来就渐渐淡忘了,但隔三差五都还来守株待兔一下,有时候喝醉了像个红头大萝卜,不择日也会来撞撞。一来二去,七春八夏,已把这老地方发展成固定行宫一座。是他的一点想头。
直到有一天,净明万寿宫中,他见到了那位观者如堵墙的大名人。一瞥之下,惊得浑身起栗。刹那,天雷发撼,西风骤起落花狂。
看见他雪肌瘦损了些许,上界三千诸神之中,玉色粲万瓦。
六元儿走过去,目光贯金透石。
而“云蓝华”——
却不记得他是谁了。
觉照剔澈分秋毫 飞尘潜蛟浮暗腥
此刻,真实的世界里,雷电大作,霖雨倾盆。
无须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干爽的高地洞穴,先将季瑶母子安置好了,但是应元人高马大,浑身筋节强悍,把这一个巨无霸扛着塞进去,地方顿时变得窄小。须知神雷玉府的门都是改高加阔的。
伏烈揩把汗,看着应元昏迷的、人憎狗嫌的脸,气得跺脚:“此等逆贼当死!人在做,天在看,像这么着日日窝里炮,叫他也尝尝六亲不认的苦头才好啊。”
他心里比吃个苍蝇还腻:“圣主还要救他,我真不明白,不明白,真是不值当。唉……乱来!”
伏柔叹了一口气,但他也深恶这个太不成话的九天雷祖,此时说不出更违心的话,打发人般开解了一句:“圣主如此措置也是情理中事,惟上天默察庇佑吧。”
雪璘珑界境界坍塌,虞渊中的无数个异世界广阔无边,乱流之下他们也不知被衝到了哪里。幸好圣主他们二人自己脱身之外,还有余力救护别人,所以暂时没有会和。
雨渐渐停了,日华照作山巅的几道缤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