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璇的肉身是放在一粒冰豆中带来的,一副凡躯绝了天地的灵养,哪里是长远办法。魅魔听说他竟然要自己留下来,看管这个死有余臭的乳臭小儿,揎臂扬眉道:“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檀弓不再说话,魅魔忙转悦色道:“不是不依你上神法旨,我岂肯不受抬举。但本座么,也要去拜一拜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你自己给他拉个结界,这里谁是你敌手,破得了么?”
他们出门的时候,见妙善就在长廊尽头等候接引。两龙王正好出来溜达,见到魅魔出行,像猫儿闻了鱼味,尾随在后一身老骨头快颠散了。
颇罗堕宫在缅栀支提殿的地下,地道楼梯的毯子都是精美绝伦的珍品:边界是一圈象征太阳的圆形大型团花花床,嵌着五光十色的珠玉,黄金丝线织就涓涓溪流,丝绸编的枝干上缀满几何排列的宝石水果,四周各有六隻麋鹿,装饰菱格狮凤纹。
魅魔看檀弓落在后面,停步不前,回身叫他:“怎么了?”
之前,魅魔担心檀弓魔语声调奇怪,曾嘱咐他别讲话露馅,但看这里书不同文,语不同音,度量不统一,估计也不会有人发现檀弓异常,便道:“怎么了,讲个话倒是。怎么着,我惹你了?”
“莫不担心你家那小鬼头?呵呵,他不大闹人家天宫,我就替大尊谢谢他了。” 魅魔冷笑道。
逐渐好像明白檀弓在做哪一位第二人之想,把袖一拂变作卫璇模样,撮十指作哈痒状,小指勾住檀弓的腰带,往前拽了一拽:“还走不走,还走不走?”
依托山体地貌开凿的洞窟是覆斗形顶,两侧向里凿成马蹄形甬道。妙善起初没有掌灯,他们就这样在黑暗中前进了一会,可里头岔路甚多,一些道路已经塌毁或被积沙掩埋。
照彻之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
这是怎样一个奇绝世界?
入目是数不尽的彩塑,四周铺满了壁画,规模之大、数量之丰富、技艺之精湛令人惊叹。经年地层酥碱、盐化,颜料层霉变、污染,却仍能见其层次之细腻:红色有土红、朱砂、铅丹、密陀;绿色有氯铜矿、石绿;白色主要为滑石、硬石膏、石膏、白垩、高岭石和云母。
画上无数神魔持法螺、琵琶等,作天音乐,唱天妙歌,他们的姿态各不相同,都表现出一种舞蹈的特征,状如兰叶的笔法描绘衣褶,飘带和衣裙随风飘舞,呈现一种富有韵律、满壁风动的效果。仿佛置身于广袤的星空,若把眼睛虚着,就能感到它们流动了起来,有着动人心魄的力量。连魅魔都颇静默了几分钟。
可是细看之下,却发现人物形象都流露出怖惧与悲苦、虔诚与沉思。
“耶输龙娇法王酷爱刻画经变。” 所谓经变,指的是描绘教义内容或神魔传奇的图画。妙善看檀弓驻足,笑着解释,“这里画的是‘鹿王本生’的故事:溺人落水、九色鹿救溺人、溺人跪鹿前谢恩、皇后要求帝王捕鹿、溺人告密、帝王出行捕猎、九色鹿在帝王前告知始末这些情节,大人应是闻过的。”
洞窟中除了他们还有不少信众,天魔人不是像上三道心中默念的那种参拜,而是五体投地的跪拜,每拜一次就要唱一段经文,用芭蕉叶盛出的圣泉水为神像灌洗身体。有一些人不拜,但是会紧紧扒在神像外的柱子上,默默凝视长达几个时辰,就像注视自己的父母孩子一样,其中一些人看着看着,就突然对着神像流泪了。
继续前进,只见连续六个长卷画面,十分严密,描绘了九十多个恢弘场面。魅魔认不得这典故,妙善也道:“法王笔简而义丰,词寡而旨深,我也有许多不能参悟。”
只见那最左边画的是:九身天王挺胸怒目,直视前方,两手紧握,仿佛正要出击。教徒奇形怪状执各种兵器,有的呲牙咧嘴,有的张口呼叫,旁有披虎皮的药叉侍立,夸张地表现地敌方的丑态;战斗的画面让人眼花缭乱,而右首最末,则是上古诸魔神围绕一口金棺礼拜举哀,抚尸痛哭以及造塔虔心供奉等场面。虽然是悲伤情景,但他们着整齐、华丽的服装,衣纹形成了有规律排列的线条,在视觉上造成一种紧密的气势。
可是正中央的壁画却年久迹毁,只能看出那一位忿怒日月失精光,呼吸山河皆鼎沸的救世之尊,以象征着无穷、无限的深蓝色皮肤出现,金光似暴流波浪相续从他身上奔出。
人群都聚在前头去了,魅魔回来戳檀弓:“又想什么了?”
“此画竟失所在。”檀弓视其缺处,凝目道,“盍绘一相祀之。”
魅魔从更深处的穴窟转悠回来,看檀弓还定在那原地,招手喊他过去:“你过来看这是一个人?也蓝不溜秋的。”
魅魔发现的那幅系列壁画之中,第一张是这位世尊通身鎏金彩绘,丰润雄伟,光耀四方。他左手下指,右手拈一金色花朵置于胸前,花朵枝叶舒展,冰肌玉脂栩栩如生。他拈花微笑示诸圣众,眼睛微闭,如在遐思,体态与神情同样表现得细腻而含蓄。而目光仿佛随着观看者的眼睛移动而转动,流波欲语。
第二张是他足下莲花相绕,似在云中站立。双手交迭,作甘露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