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人不分宾主席地盘腿而坐,用左手风空二指捏一小撮涂香,擦在右手手心,翻双手代表三业虔敬。听他们对话才知,这次开长筵盛集宾客,除了赏花、望诊之外,还有一项最重要的事——耶输龙娇法王离奇惨死多年,虞渊是时候该选出第五位护法天王了。
但这只是开席第一日,重要人物都还没来,没人谈正经事。只见迎面过来几个魔女,两眼就被魅魔引得杏腮飞赤,过路男魔皆对这边吹哨起哄。魅魔躲了檀弓说有事他去,山垛后马上忘情投入战斗,日御之数两掌难数。至子夜时才目闪精光、神情威猛地回去修整旗鼓。
客房设在殿后一个方厅为核心,三面凿出的几十间方形小室。进门却见檀弓不知何时,早已睡着了,坐着侧趴在床边上,长发几乎垂在地上。
并非是奢豪衣料,可是在他身上就如绸缎般柔滑尊贵,挽不住那一瀑青丝。
檀弓在人间呆久了,理当被烟火尘埃熏染,可这一幅画面,还似与凡尘遥隔万端。
前提是,如果,不去看,那个躺在床上的卫璇的话。
魅魔故意响步走进来,可一时还没惊醒檀弓。走近更看见两颗铃铛紧紧缠在一块,一把折扇扇面展开,上有蓝云聚日,下方海波翻腾,飞龙流云穿梭于奇峰之间,境界实在超然——正是当年偷师卫璇,在地府中予了檀弓的那柄“不羡仙”。
“左圣,左圣…太微!”魅魔感觉两耳震得嗡嗡作响,也不知想把他捣醒是什么目的,但偏要这么干,“你个呆子!”
檀弓一开目,便回到了那万年霜雪的神色:“俱苏摩安在?”
“什么,你痴迷了,妙善不是说了她小妹今日不愿见外男,明日才给你看诊么?你看看天才几更?睡多久了?赶紧起来,一味窝出病来。”
说完魅魔才觉得哪里不对,诧异得眉毛一边高一边低:“不对,你怎么知道她三妹名字?妙善没同你说过,你原来就认得么?”
那俱苏摩天女真身是一隻美音鸟,上半身人头人身,下半身鸟体鸟爪的女郎, 舌头上有七个音孔,随着季节变化,它便吹奏不同的曲调。脖子戴着华丽的银铸花圈,据传是耶输龙娇法王的圣赐。
早听说她在三十五重天一位帝神座下息羽听经,一念精诚。如此不务本教,伤坏祖风,被众天魔逐之,终年隐居在大沙周界,边庭飘摇,绝域苍茫,但一颗心却无时无刻不在道祖左右。
魅魔觉得自己早该猜到了,有这种令多少人众叛亲离的本事的大帝君,除了面前这尊还能有谁呢?着实赖这些族辈太不争气。
“你挺招鸟啊。”魅魔叉手呵呵道,说出口才发现不好的歧义,更笑说,“不然怎么说‘竞夸六道无双艳,独立三界第一香’么……”
想起这数不清的歪辞出处,魅魔道:“我这你画本子最多,想不想看?”
他有意在卫璇的上方放大声音,说那小人书上头说你大天帝长生寂寥,是万种幽情无处诉,好容易盼得菩提杨枝水,洒作了人间鸳鸯俦,是一个笔下写幽情,一个弦上传心事。谁想到后来凤去秦楼,云敛巫山,望穿你盈盈秋水,蹙损你淡淡春山。月殿神仙归洞天,此地空余杨柳烟,你是孤影怯,弱魂飘,春丝命一条。
魅魔在这一方面尤有艳才,敛衣调扇愈发起兴,连说带唱,却忽感檀弓也许看了他一眼。魅魔蓦地住嘴,像被老虎钳子夹紧了,动不得。
烈女更二夫是市井中人最喜闻乐见的情节,那后文里说一个新人后来居上,同大天帝是花照月夕永不愁,洞房中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的细节片段更不敢讲了。魅魔含糊给了个美满结局,说后来苍天可怜,仙家美眷,比翼连枝,好合依然。紫霄边添注鸳鸯牒,千秋万古证奇缘。正所谓:别离生死同磨炼,打破情关开真面,前因后果随缘现。
檀弓忽道:“何以打破情关?”
这一下把魅魔问住了,他风言风语,根本没想到檀弓听进去了,居然还会接话。檀弓极少如此对话态度,魅魔忙正身正色,厮抬厮敬,装着倒水喝茶的功夫,打了个好长的腹稿,才道:“情么,实在是迷人灵台的毒雾,闭人聪明的魔障,也是让人万劫不复的苦海,一落下去只有自知自苦了,如何打破不得问你自己么?你们的古人曰:道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就在汝心头。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檀弓似乎点头。魅魔长舒一口,大为佩服自己现场编鬼话的本领,更难料到檀弓还有第二个问题:“何以随缘示现?”
这时有人敲门,魅魔还以为是新鲜的相好来寻他了,忙打发笑道:“那不‘现’了,则‘羡’你死抱痴情犹太坚,笑你生守前盟几变迁。总空花幻影当前,一场颠倒梦,终流落一壤荒土埋香骨,好了吧好了罢!”
开门却是妙善,魅魔大失兴趣:“有何贵干?”
“大人可去过颇罗堕宫了?”看魅魔一脸迷惑,妙善笑着解释道,“那是耶输龙娇法王的一处故宫,法王有穿梭时空之超能,为我天魔族明彰报应,指示愚迷。世世代代族人来此,必去瞻摩供养。两位大人若此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