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负手绕室转了两个圈子,继续道:“好,你聪明是尽有的。那蚩尤乃九黎古神天魔统领,你见那万讫灭‘移宫换羽’大禁魔术之上有他的刻印,便觉他亦知那‘梦邪揭破’如何破解;蚩尤又是主兵之祖魔,自然也八成能点化魏伯阳那两个破炉鼎。可以,一举两得,一石二鸟,真是妙算高明!”
檀弓点首。东华更急道:“越说你还越得脸了?鸿蒙诸神视天魔眼疔肉刺,现今他们都下到大罗天住着,只等眼前给你来过生日。你偏挑这个要命关节去求拜大仇家,万一事有不虞,是嫌你命长还是我命长?长天大日头的没事,真真非要去,等你诞辰完了,偷偷秘秘地行不行?”
可斗姆预言之大灾劫期已迫在眉睫,治急病必需猛药,檀弓道:“未可俟之久矣。”
“你这叫不经之谈!”东华见他强嘴越发来气,今日就是说黑了日头,也必须把他掰正回来。
“你就是颠来倒去就那么几条筋,我说句重逆不道的话,你就任他万讫灭专心致志毁灭世界去又怎么样?回去炼你的丹烧你的炉,降妖伏魔不是你分内。他应元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倘收拾不了,这九天雷祖的位子自然出缺,不换脑子就换人。你非横插一杠子做什么?”
缓缓吐了一口气,才继续说:“你先天一炁永存不灭、无世不有,最坏最坏结果,也不过是和那小兔崽子徒弟歪缠几辈子,祸害遗千年。不好过现在事情办一件坏一件,若当真和蚩尤有了纠葛,便是在上三天乃至鸿蒙四面树敌,触犯众怒,人心沦丧,必然无法逭罪。”
“你可知雷部一日明里暗里、东一簇、西一群,拜折弹奏参你大天帝的报,可比我这宫里路上的砖块还多。这节骨眼上,屁股坐在火山口。应元内外心腹秘如罗网,你还上赶子授他以柄自倒旗帜?应元到底斗姆娘娘所生,你当他天天吹耳边风真不作几两数?天听若雷,圣明如鉴,倘真不管用,怎么几回朝议天尊都向过我套话,我还打掩说你深居九重,垂拱而治。谁知满不是那么回事?”
见檀弓沉思有顷,神色泰然,却并不发议,东华倒噎一口气:“是,你太微大天帝视轩冕如视秕糠,弃九尊如弃敝屣。既然不愁仙份,就少来找我运动,要去雷部监守虞渊,便去神雷玉府三跪九叩,自个去求他应元吧。”
话愈说愈拧,东华气咻咻地坐着一言不发。寒簧虽善有眼力,很能摸脾气,但不得不婉言道:登真的各项礼仪程序还没有走完。东华则双关:都是听烂了的老一套,有些人可不稀罕,我还白费口舌干什么呢?过了一会,可韩司丈人大帝下了值,遣人来敦请他吃晚饭,他便拂袖丢手一走了之。檀弓独自待在一室之内,不觉已至深宵。
壶漏将涸,灯焰已昏,摇着魂灵般的光,软弱、迷茫而柔韧。水磨青玉砖面上,静响着颗颗烛泪滴落之声。下凡所历之一切,天君归而复去,万讫灭之谜团也好,魏伯阳巫蛊魇镇之事也罢,疑窦诸多,像是这散落一地的珠子,找不到头尾相连串成一体。一团乱麻,没有一件事是说得通的。
烛光当中,好像看见一个玄衣男子同他面对而弈,只有咫尺之隔。
是天君笑着会心地点头:“太微,你颇有才具,清明聪睿,却又资望太浅。他日你嗣君登极,千万记得,治下不要孩子气。就如同这下棋,把把弈和才是真本事。人必有好坏之辨,鸟兽定有益害之分,这是非一即二太极小教的狭见,不过是哄弄、抬捧自己的虚热闹。玉真瑞世,吾教光辉,在于和而存异,朋而不党,方能海纳万物、一亿兆众生于一心。至嘱至嘱,你须知玄玄太空,辽瞩无端,这世界本相譬如白昼与黑夜之间交融,黎明和黄昏之汇通,时间渐变,变于无形。三界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分有分利,合有合利,兴废成败、治乱循环因而复始。天理、国法、人情,都莫不遵循这血色公式。此则时也、命也、运也、数也!故而:生相,即是灭相。罢了,同你说这些还为之甚早,你听听心中有数就好。真到了时候,便会深得其中况味,成为一代令主。”
天君又几番剔骨剥肉的分析三界局势之后,说那权欲斗争明明暗暗的较量,矛盾势必日趋尖锐、明朗。他像忽然留意到了檀弓神色,终笑着改口道:“好,好,打住不讲了,真把人局促坏了。我们太微要学这些片汤话做什么?当什么劳什子君父皇帝,你隻管明月清风无挂碍,所有一切旁的烦心事,都交给我。”
“此话当真。”他还说,“一约既定,万劫无阻。”
见檀弓仍不开颜,天君因谑道:“想我不真是什么巍然道德之身,羞惭羞愧,还存一点最大私心…便是且指望你今后管个知疼着热,我再受用不过。”
檀弓面似晴霞照水。可是定睛一看,那道虚影又飘远了,飞片羽于虚空之中。
徒索回忆。
而此时床榻上躺着的,是被携上九霄的赫连奕之肉身。受那“梦邪揭破”之倾摧,他的三魂禁击枷鏁,七魄身被罗网,不知如何才能苏醒过来。
有琴在御,而檀弓几声勾拨,弦乖音谬,惟缘心中奇情漫溢。天意戏弄,世事空花,春心泥絮。怅望中天,心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