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人心惟危

    书房内，宗梓手中执着一卷书，思绪却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影一给桌上的茶杯加了水，便安静地侍立在侧。

    宗梓回过神来，端起杯子饮了一口：“人送过去了？”

    “是，”影一显然明白自家主上指的是谁。感觉到宗梓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身上，他沉吟片刻，道：“属下瞧着容貌也只是清秀。”

    这是实话。区区一个南风馆的头牌，见过主上身边各色美人的影卫首领表示不过尔尔——想来曾任九霄宫监的唐橼，眼光也不会那么低才对。

    宗梓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

    “本座也不觉得唐橼会和那个小倌有什么，”宗梓笑罢，又是一叹，“就还是有些在意。”

    影一抿唇不语。

    “罢了，”宗梓摇了摇头，问，“影三怎么回事？你这么拦着不让我见？”

    “属下不敢，“影一可受不住这话，忙跪下答道，“是属下昨晚动手失了分寸影三伤得重，怕在主上面前失仪。”

    宗梓知道自家影卫的坚韧，哪怕是最跳脱的影三，也不是随便什么伤就会导致“失仪”的。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影一，很快理清了缘故：“昨晚是影三放唐橼进来的？”

    “是，是他矫称主上有令，”宗梓问得直白，影一也不敢隐瞒，低声坦白。

    “小兔崽子，”宗梓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在外面野了那么多年，真是半点规矩也没有了。”

    说到这儿他倒也明白，所谓“失了分寸”、“伤得重”什么的，大约也是面前这人担心自己降罪影三，抢在前头把人揍了个半死。

    宗梓也不至于容不下这点小心思，见影一白着脸要请罪，便伸出一根手指，好笑地点了点他的额头。

    竟也就揭过了。

    影一终于确定自家主上心情不坏，至少不是昨天那副一点就炸的样子了。

    他没管自己额头被戳出来的红印子，诚心诚意地磕了个头，“谢主上宽宏。”

    宗梓失笑。半晌，他缓缓道：”影三野了这么些年，也该收收心了。等他伤好了，你就让他交付了唐橼那边的差事，回来听用吧。“

    影一一滞，然后慌忙道：”主上影三既然做出了矫命的事，能留下性命已经是恩赐了，怎么有资格随侍呢？”

    ”也不必太苛责，”宗梓不甚在意地道，“唐橼么，你也知道，惯会收拢人心，影三被他哄住也不稀奇。“

    “影三奉命监视唐公子，却被唐公子轻易发现身份，本就是技艺粗劣，实在不堪大任。”

    “也没什么大任与他，留在眼前方便看顾罢了。除非”宗梓意识到什么，笑意渐渐敛起，“他不愿回来？”

    “主上！”影一霎时失色，“主上，影三他断无此意！是属下，属下——”

    “是你觉得本座不好伺候，所以不愿他回来？”

    “属下死罪。”

    宗梓静静看着影一，看着这个跟着他最久也最让他信任的人垂下头，把嘴唇咬得苍白，却没有再开口辩解。

    他应该高兴，这个人终归还没有学会对自己扯谎么？

    沉默片刻，宗梓身子向后一靠，轻声问：“阿隋，你跟我多久了？”

    ”十六年。“影一声音有些沙哑。

    ”十六年，“宗梓咀嚼着这个数字，忽然笑了，“随侍影卫向来以十年为限。是我疏忽了。”

    九霄宫有影卫随侍不超过十年的惯例，大抵也是觉得和主上离得太近是一件非常危险非常折寿的事儿，多多少少，也得给人一些盼头。

    ”主上！“影一脸上彻底失了血色，”属下知错，属下知错了，主上——“

    ”说起来，影三也跟了我十三年了，“宗梓闭了闭眼，淡淡道，”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准了。“

    影一无措极了。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甚至凭着多年随侍的默契，隐约感觉到了宗梓情绪的低落。可他除了重复”属下知错“，也不知能说些什么来挽回。

    他不是唐橼，常年在作死边缘反复横跳，上一秒惹得主上震怒，下一秒就能把主上逗笑。影卫只教了他忠诚和服从，没有教他该如何取悦主上。

    清脆的敲门声忽然响起，然后是门外影卫沉稳的禀报：”主上，唐公子遣人求见。“

    影一蓦地惊醒，抬头就对上宗梓淡漠的眼睛，幽深的瞳眸已然收敛了所有的情绪。

    ”起来吧。“

    ”主上“

    ”不要让本座重复。“

    ”是！“

    影一忙不迭起身，仓促之间还险些把自己绊倒，还是宗梓伸手扶了他一把。

    唐公子醒了。

    唐公子不肯喝药。

    唐公子想见主上。

    唐橼派来的是个丫鬟，胆子远没她那个临时主子那么大，哆哆嗦嗦翻来覆去就那么三句话。

    “是属下选派服侍唐公子的，”影一才站起来一会儿，又跪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