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一找来的大夫出身九霄宫,见了宗梓便单膝落地,口称“主上”。
宗梓却瞧着眼生——而在他的经验里,但凡他瞧着眼生的九霄宫弟子,都不怎么出色。
“药堂何涛,随乌孙国商队至长安,”影一觑着他的脸色,低声解释,“白姑娘跟着车队还在路上,阿何是眼下药堂在长安身份最高的人了。”
九霄宫药堂历年结业的弟子积累下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有资格到宗梓面前晃悠的却不多。比如宗梓此次出昆仑带的医师白杏,就是九霄宫司药执事白老的得意弟子。然而堪堪入了玉门关,宗梓便执意抛下车队、单骑入京,能勉强跟上他行程的也只有功夫出色的影卫,其他医者、舞伎、侍奴,都远远落在了后面。
而除了顶尖的寥寥数人外,药堂弟子结业后或留在九霄宫执役,或行走西域三十六国,也不乏有受各国商家礼聘、随商队周流天下的。眼前的何涛就是其中之一。
在主上挑剔审视的视线下,何涛紧张地跪着,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只是勉强维持着大体上的沉稳恭谨。
他不知道自己需要诊治的是什么人,但既然主上出现在这儿,就说明这个病人是绝对不能轻忽的。
何涛从药堂结业时也得了个上等的考评,在西域三十六国炙手可热,在这长安城也已经声名不斐。可他也有自知之明,他知道怎样天赋卓绝的人才能经过执事长老的严格筛选随侍主上,他当年就落选了,此刻就更加心虚气短。
这若是把主上重视的人医坏了?
“据影三说,唐公子平日也是有惯用的医师的。您看是否需要——”
“去请来,”没等影一说完,宗梓便截口下了决定。
再看面前跪着的人仿佛松了口气的样子,他越发皱眉,更觉得此人水平怕是有限得很。不过毕竟是个知根知底的人,他想了想,还是道:“先带他去给唐橼看看。”
影一忙应下,吩咐另一个影卫去找影三,自己带着何涛往内室去。
何涛并不认识唐橼。
他从药堂结业时,唐橼已经被赶出昆仑山;他到长安时,也已经错过了唐大将军凯旋夸功的场面。若是有人和他提一嘴,他或许会知道这就是名满京城的代州军主;但此刻在他眼里,这个还昏迷着的苍白男子就是一个不省心的病人。
对,不省心。何涛看一眼就知道自己多虑了,这人并没有得什么疑难杂症,浑身的病痛多半都是自己作的。
不过为了小命着想,他还是细细诊了又诊,又不厌其烦地问身边盯着的影一:“这位公子可是受了凉?”
“可是心情有大起大落?”
“可是心思郁结不得舒缓?”
“可是用过秘药?”
前几个问题,影一都面瘫着答了“是”。到了最后一个问题,他忽然扭头看向门帘,下一刻宗梓掀帘而入:“什么秘药?”
何涛吓得一哆嗦,好悬没跳起来。
“主主上”
“药堂没教过你回话的规矩?”宗梓不耐地打断。
何涛慌不迭跪在地上,讷讷道:“属下也不确定只是属下在收集大雍药物时偶尔见过类似的一般都是长安的青楼楚馆用来”
屋子里忽然起了狂风,随即杯盏碎裂的声音劈里啪啦连城一片。
所有人都跪伏在地不敢出声。
宗梓一字一顿地问:“你确定是大雍出产的药物?不是药堂外售的?”
“属下确定,”何涛哆哆嗦嗦地,却仍算口齿清晰地道,“大雍制药粗疏,更兼这位公子近日服用剂量过大,体内药性残留不少”
宗梓定定看着仍然无知无觉昏睡的唐橼,良久,才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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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三觉得自己太难了。
一晚上被抽得死去活来,大哥还号称要把他逐出影卫,结果一大早又支使他去找大夫。
找就找吧,谁让他经不起吓唬,影一眉头一皱他就慌不迭把骆汜供出来了——骆汜可不是寻常游方大夫,而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子弟,突厥寇边时背着药箱从了军,才到了唐橼手下。这样的人,影三总得亲自跑一趟才妥当些。
然而他的厄运并没有到此为止。?
拖着半残废的身子拉了骆汜过来,听对方就自己的伤势念叨了一路。好不容易把人交给影一带进去了,影三想着这下应该可以回去舒舒服服趴着了——影一又转了出来,让他去带唐橼府中养着的小倌过来。
“唐公子府里没有养小倌啊,”影三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影一看了他一眼:“这句话我当你没说过。”]
影三不敢吭声,圆润地滚了。?
唐橼府里现在确实是没有小倌的。他谋划着让宗梓来自己府上住的,那些"教学人员"当然早就打发走了。
然而借影三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揪着这一点跟影一强辩。影一让他带人,他也只能把遣散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