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恩了一声,双手插在黑色呢绒大衣的口袋里,神色平静地看着前方。我看着他的侧脸,觉得他脸上的线条比从前温存了很多。也许我自己也是呢,这么多年下来,那些自以为是的心气,早就被消磨地差不多了。也许,我也是最终到了和人生握手言和的时候了。
送完孩子们他就去部里了。我在回家前去了一趟爱丁堡,收拾一下我的公寓。这些年来,一是因为懒散,而是因为那里有一些我不愿意除去的痕迹,我一直留着那间公寓。
八月底的晴空蔚蓝清澈,我把公寓的窗户全都推开透气,换了床罩,熟练地给灯罩、沙发和地毯吸了尘。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也从一个什么家务都不会做的女孩子变成了一个熟练掌握各种家务咒语的女巫了。刚刚重新铺好地毯,门口就传来啪地一声轻响,我惊讶地直起腰转过身,看到了西尔维娅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她把斗篷的帽子拉下去,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她走到沙发上坐下,在我刚刚清理干净的地毯上留下了一连串泥泞的脚印。
我惊诧地看着她,她的表情看起来泫然欲泣:“是汤姆。他情绪失控了,杀死了好几个食死徒。他晕过去的时候,我像你当初一样,拉着他的手给他唱歌。他用力握紧我的手,几乎要把我的手骨捏碎。他醒过来,又晕了过去。醒着的那几分钟内,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伊丽莎白,你回来了。”
我木然地看着她,心底的那个被埋没许久的伤口猛地被撕裂,沸腾的血液喷涌而出。我往后退了一步,跌坐在椅子里,脸色变得苍白无力。
“你一定是听错了吧,”我说,“他恨我恨得几乎要杀了我。”
“你知道吗,莉齐。”她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自顾自地往下说,绝望而颓废的神情使她的面容变得不再年轻,而是饱经风霜的样子,“那首歌明明就是我第一次唱给他听的,可到头来他还是只记得你。”
她坐在我那张摆在窗子前面的格子布沙发上,颓然地用手按住额头,把额前的头发都推了上去。
“有烟吗?”她问我。
我摇摇头:“我第二次流产之后就戒烟了。”
听完我的这句话,西尔维娅就像疯了一样,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利刺耳的笑。这笑声里充满了浓浓的讽刺,鄙夷,还有我听不明白的东西。
“他和你还有联系吗?”我僵硬地问。
“要是我告诉你,只怕你那无所不能的丈夫又会把汤姆逼到死角,把他追杀到天涯海角吧。”
“你是什么意思?”我说,“我们都知道那一年发生了什么。”
西尔维娅又发出了一声刺耳嘲讽的笑:“你知道个屁。你被保护得太好了,你压根就不知道外面那个黑暗世界中发生了什么。你以为弗朗西斯·斯图亚特多年前在魔法部遇袭,真的是汤姆策划的?那只是斯图亚特自导自演的苦肉计,是他陷害汤姆的手段,他做得太妙了,几乎只差一步就把他彻底逼到死路去。”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震惊的洪流在我浑身的血液里流淌。
“可是汤姆自己告诉我,他杀了他的家人,史密斯一家,主谋了弗朗西斯的刺杀!”
“汤姆的确杀死了里德尔一家和史密斯一家,但是他绝对没有把纳吉尼派到魔法部去袭击弗朗西斯。在众目睽睽之下袭击国际魔法合作司司长,你觉得这像汤姆的行事风格吗?就算他真的想要了弗朗西斯的命,他也不会使用这样愚蠢的手段!”西尔维娅冷笑着看着我,“汤姆这辈子从未输给过任何一个人,他只栽在了你一个人手上。没错,他当初接近你的时候确实动机不纯,就像他接近玛格丽特和罗莎琳一样,只是为了利用你挟制他人。可是渐渐地我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他做了很多不合情理的决定,按照计划,他明明应该对你使用夺魂咒,让你和玛格丽特和罗莎琳一样加入骑士团,在你的手臂上印下黑魔标记,可是他没有。三年级的时候我对他说,既然下不了手,那就离她远一点,他同意了,所以消除了你的记忆。到了五年级,你中了玛格丽特的钻心咒,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了你的病房。汤姆是我见过的最理智冷静的人,可是一遇上你的事情,他就完全没有了头脑。六年级他在魔药事故中受伤,弗朗西斯、马尔福和托尼都是幕后黑手,那时候他就应该要挟你来除掉他的敌人,可是他没有。那天在墓地里他明明可以杀了你报仇,可是他还是没有。你被魔法部的那群白痴当做食死徒抓去阿兹卡班的时候已经流产大出血了,幸好我及时通知了弗朗西斯,他才赶过去把你送到了圣芒戈,救了你的命。还有,要不是汤姆从头至尾都坚持没有让你加入食死徒,弗朗西斯在魔法部再只手遮天也没法把你救出来,因为那群傲罗只要看到你手上有黑魔标记就会直接把你扔给摄魂怪。”
她用她那一贯的鄙夷眼神看着我,说:“莉齐,你为什么还要活着?只要你还活着,他就不可能成为黑魔王。你只会拖累他,让他下不了狠心去成就一番事业。”
我问她:“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西尔维娅的黑色长发落在冰冷的脸庞一侧。她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