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走进这间昏暗逼仄的屋子,嗅见潮湿腐烂的气味与若隐若现的血腥。屋中央,陌生的青年被反绑在椅子上,衣衫破烂、垂首喘息,身上各处被绳子捆出道道血痕。
他慢吞吞地将门反锁,又慢吞吞地走近青年,后者听见了声响,机敏地抬头朝向他的方位,可那双眼睛被黑布蒙得死死的,什么都看不见。
被蒙住眼,被封住嘴,被捆住全身,青年所有能宣泄情绪的出口都被堵住了,相比地位崇高的家主,他现在反倒更像一只被锁进囚笼的困兽。而这只困兽,明知徒劳却还是不死心地狠命挣扎了几下,凶狠地朝来人亮出锋芒。
却在下一秒被摸了脑袋。
男人的抚摸毫无侵犯蔑视之意,全然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切似的,尽力安抚纪清狂躁不耐的情绪。纪清微微一怔,警惕万分地将那只手甩开,有些拿捏不准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男人被拒绝的手悬在半空,隔了片刻才慢慢落下去,他静静看了纪清一会儿,古井无波地陈述道:“季锦做事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躁,我本想让他请你来的。”
这是一副低沉清冽的嗓音,只是听着,就觉得心神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可再细品,宁静的嗓音背后却好像横亘着万丈深渊一般,深古清寂。
纪清第一次觉得人类的声音也可以如此空寥渺远。
“你应该是恨我的,毕竟,你所经历的诸多磨难,多数都出自我手。我不怪你恨我,这世间恨我的人该有千万,我在乎不过来。”男人毫无起伏地叙述着,“作为一个Omega,你能活到现在,并且夺回家主之位,我深表敬意。但当你的反抗威胁到了我们的利益,就算是你,也不容姑息。”
一只冰凉的手捏住纪清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接受男人的目光。
“……季锦这回实在过分。”男人端详一番纪清带伤的面容,轻声叹息,“你们本就不是我们的目标,他没有必要将你伤成这样。”
口中异物被男人轻轻取出,纪清狠狠“呸”了一声:“不用拐弯抹角的,你让季锦抓我来,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男人似乎怔了下,他对于纪清恶劣的态度有些诧异,但很快,他便明白过来:“开门见山的话,有两件事想与你说明,希望你都能承受得住。”
纪清沉默。
“第一,不要插手我们的计划。”男人依然用平静的口吻叙述着,“稍后,我会差人送你洗浴,然后将你软禁在此,你可以在季家闲逛,但不要扰乱我们的计划。”
“第二呢?”纪清甚至让他气笑了,“等你们大胜归来,是要我的命,还是要亲王的命?或者顺便开启迷窟,扶持下一批亲王?”
“这种事,在我们的计划面前,都无关紧要。”男人没有理会纪清的针锋相对,他边说着,边解开纪清的一只手,将一枚柔软细腻的小羽毛放在他的手心,再开口时,语气竟稍显温和,“我先前说,你会恨我,因为我基于季家的意志做出许多有害于你的事情。但我从没有忘记,杀戮与家主相伴相生,我们本就是应该并肩的伙伴。我为这个家族活了这么多年,只为自己做了一件事……也是为你做的。”
“这枚羽毛,来自于你和梵洛的宝宝。”
……
洗浴,上药,其间纪清一直浑浑噩噩的,他满脑子都是杀戮的那句话。
——来自于你和梵洛的宝宝。
“那时,我让倪深同意了你的决定,但私下还是费了不少功夫将其保住……虽然小家伙体质偏弱,却也健健康康地出生了。”这是杀戮后面说的话,“我是个孤独到死的人,纪清,我本不该被任何人陪伴,因为我命中注定要成为季家的意志,意志不是一个人的事,这其后背负的是整个家族的期望与命运。”
“这段时间,一直都有它陪我,只是这种陪伴不会长久,因为感情会消磨我的意志,也消耗整个季家的意志……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
仔细打理过的纪清显得精神焕发,可此时他却呆呆地坐在季家的会客厅里,等待杀戮,也等待那个从未谋面的宝宝。
低头看看手里的小羽毛,是浅褐色的。
护族之兽生育期极长,看这羽毛的长度与色泽,怕是刚来到这世上不久。
几分钟后,纪清第一次见到了杀戮。
杀戮此名听着锋利,本人却生得恬淡平和,只不过他身上自有一种旁人无法琢磨的孤寂气质,让人无端生出莫名的悲悯感来。
就好像面前的人被整个人类抛弃在外似的。
轻嗅空气,纪清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为什么没有在杀戮身上感受到威压——杀戮是个Beta。
男人没在意纪清的提防与警惕,他慢慢朝纪清走来,稳稳地将手中蒙着布的小笼子放在茶几上,纪清冲动地想去掀开,却被杀戮扼住手腕。
“它还在睡觉。所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男人静静地说。
纪清攥紧拳头,目光却始终不离地盯住小笼子:“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