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的镇定徒增了纪清的急切,后者腾地站起身来,几欲动手抢夺那只看上去价格不菲的笼子,然而杀戮只是稍稍坐直身体,用一句平静的话制止了纪清。
“回答我的问题。”杀戮说,“你别无选择。”
还是那样的嗓音,还是那样的语气,没有任何压迫感,也没有任何威胁之意,可正是杀戮那犹如询问午餐吃什么的平淡模样,莫名激起了纪清心中的战栗。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思绪顺延至杀戮的问题上,竟好像也感染上杀戮那种古井无波的气质一般,慢慢平复下了焦躁的情绪。纪清重新坐回原位,他低头沉思,殊不知恰好错过了杀戮意味深长的目光。
“我与季家不是敌人。”纪清皱起眉,一边想,一边慢慢地说,“我与你、与你们都不是……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完全敌对的两个阵营?不存在的。”
杀戮专注地看着纪清。
“不是敌人,不代表我接受你们的行事作风。最先把我推到季家对立面的,是上任家主。当然了,如果没有人告诉我我才是下任家主,说不定我会在兽军军营中过一辈子。”说着说着,纪清的语气慢慢平静下来,他仔细地思索着,又清楚地阐述着,“上任家主剥夺了我的身份,而我剥夺了季蓝的生命。那个时候起,我开始觉得这一切都十分荒谬,我觉得季家统治下的整个摇筝都透着荒谬。当然,你们大可以说,季家很早就退居幕后,将权利平摊给三位亲王,可真正做决定的,不还是姓季的?”
“我是纪清,是季家家主,是本代最高权利的拥有者。既然我发现了这个国家的荒唐,那么自然想要凭我的能力改变时局、改变腐烂到骨子里的制度,季家阻止我,相当于再次把我推到了悬崖边上。”说这话时,纪清抬起头来,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杀戮,眼中半分情感都无,“我应该为摇筝做点什么,或者说,我应该想尽办法让这个国家变得不再专权、不再血腥、不再武力至上。而作为统治者,季家不该不知道这一点。你们跟我抗衡,削弱我的力量,你们又是为了什么?”
话音落下,室内一片寂静。
杀戮毫无波动的面容无法露出会心的笑容,他只能轻轻鼓掌,而后静静地回答:“为了复仇。”
为了复仇。
这四个字从眼前人口中说出,仿佛让人如坠冰窟,纪清忍不住地皱眉,甚至有点头皮发麻:“复什么仇?复谁的仇?就我所知,季家退居幕后,从不与人结仇。”
杀戮颔首,他轻轻把小笼子推到纪清那侧,却是答非所问:“我的问题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从现在起,你可以和宝宝一同留在季家。等我们的计划完成,我会力排众议,恢复你的身份与权利——如果你再次试图阻拦我们,不好意思,谁都别活。”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杀戮整个人的气场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凌厉逼人,饶是纪清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禁不住心颤了下,等反应过来后,杀戮已然步出会客厅,不知所踪。
寂静的空气中依旧残留着让人心悸的气息,纪清不得不做了几次深呼吸来平复波澜的心情,可一旦平静下来,他又丝毫不愿浪费精力去管杀戮与季家的计划是什么——至少现在,他只想掀开小笼子上的那层布。
这个过程是忐忑而兴奋的,在不知觉的情况下,纪清掌心早被汗湿,他用一根指头轻轻撩起柔软的布料,露出笼子的一角。
——恰好看见一条手指粗细的小尾巴。
大概是被外面的凉风吹了一下,那细细的尾巴尖颤了颤,往回缩了一下,蜷在身子旁边。
一股奇异的温暖霎时填满纪清的整颗心脏,他小心地拨开笼衣,看到小小一只浅褐色的幼崽正蜷成团酣睡,或许是被会客厅的灯光打扰,它举起细小的爪子拨弄两下脑袋,翻个身继续睡觉。
纪清凑上前,近乎痴迷地看着笼中小小的幼崽,离得近了,他甚至还能听到它轻轻呼吸的声音,微弱而有规律,是生命的脉动。
尚还年幼的小崽看不出梵洛那样的体型,甚至连脊上的翅膀也只奓着蓬乱的两三根羽毛,打眼一瞧,这小家伙和普通的宠物幼崽也没什么分别,不知道几个月的时候才能生出护族之兽那样的雏形……纪清趴在茶几上看着呼呼睡大觉的崽崽,忍不住想笑,又忍不住鼻酸。
他曾经毫不犹豫地选择杀死它,而梵洛也毫不犹豫地选择原谅他。
幸好,杀戮保住了它。
幼崽总是爱睡觉的,就算被灯光打扰也一样睡得着。它睡了多久,纪清就趴在茶几上看了多久,看它每一根细细的浅褐色毛发,看它那滑稽的两三根羽毛,看它毛茸茸的小爪子,看它软乎乎的小耳朵……
每一处,纪清都用目光仔细地捋过,他想弥补今天之前从未陪伴它的过失与遗憾。
当然,这小崽没有直接一觉睡觉第二天早上,在纪清的肚子开始咕咕叫的时候,它似乎也被饿醒了——翻个身,伸伸爪子,张开粉色的小嘴打了个哈欠,小尾巴在身后懒洋洋地晃了晃,将眼睛睁开了。
与梵洛深色的兽瞳不同,小崽的眼睛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