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西楼收回按在木墙上的手,眼神波谲云诡,木墙比土墙传音要好得多。用身体感受物体的振动从而推断出谈话内容,这是一门锦衣秘术,早已在大内典籍中失传。目前为止,京中锦衣内堂只有郑西楼一人习得真传。
他想,误打误撞居然接近了这次任务最终极的核心。只是这次任务脱身,还需要那位小朋友的帮助。他仔细整理了一下束起的长发,从围栏处翻身而下落于地上。刚才簸鄢是从这个方向走了吧?
郑西楼边走边思索鸠王寨和冯喜宫的关系,走到河边时发现了簸鄢蹲在河边的身影。他唤了男孩一声。
簸鄢诧异地抬起头来,看到郑西楼款款走来的身影,难过不由减轻了几分。他在河边的空地上蹲下,偏头看着簸鄢鲜明的侧脸轮廓,鼻梁,眉骨和翘起的嘴唇。
“有什么难过的,可以和我说说,我在这里只认识你,不会告诉别人的。”郑西楼温柔地诱哄着他,往日锋利的眉梢此刻软得像华清池氤氲的水雾,一双琥珀色的剔透的眼睛认真诚恳地抚慰着簸鄢,温文尔雅的样子往日的同事和学生们见了准会吓得哭出来。
男人轻轻摸了摸簸鄢的头顶,“别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烦恼,有朝一日你会看见更大的江山。到时候你被欺负了就报我的名字,看看谁敢动你。”
簸鄢噗得笑出来,将掉不掉的眼泪也顺着睫毛滑到了脸上,颧骨上浮上一抹病态的潮红,衬得他苍白得吓人。
脸上的泪珠被郑西楼轻轻捻起,“美人泪最是珍贵,可千万别浪费在这等蛮荒之地。”
风从遥远的山间吹过来,将郑西楼束起的发丝吹到簸鄢的脸侧,簸鄢低头看着那只拈着他的泪珠的修长干净的手,心跳如擂鼓。
从来没有人说要带他出去看看,从来没有人温柔地劝慰他,从来没有人把他当作美人,当作宝贝。他是已经覆灭的凤台寨送来的质子,是引波鸠养在深山里的禁脔,是天下难寻的鬼血人,唯独不是十六岁的男孩,不是爹娘放在心尖上的娇儿。
而现在呢?有一个跟这里的人都不一样的公子来到了这个一成不变的地方,用温柔的眼睛看他,用平等的态度对待他,夸赞他是十万大山里熠熠生辉的 明珠。
玉关这个人究竟是谁,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簸鄢都不关心了。哪怕现在他一场火烧了这避世的村寨,他也会原谅他。
今日天朗气清,落花被风裹挟着从树上跌跌撞撞飘落到簸鄢眼里,身穿白色长袍的男人坐在斜阳微风中,簸鄢突然想起一句汉话,也许这就是话本里所写的“醉春风”吧。
簸鄢小心翼翼地在郑西楼脸侧印下一个吻,他记得来到鸠王寨的前一晚,婆婆把他带到一间偏僻的小屋里,对他说,“你若是高兴,就要去吻他,把身体奉献给他。他对你做什么都不能拒绝,哪怕是把你送给别人。”
他迷迷糊糊地又去蹭玉关的嘴唇,玉关的嘴唇很凉,和引波鸠长久浸泡在蛊毒中的甜腥不一样,带着干净的男性皮肤的味道,那味道让人想起一切温暖平常的食物,譬如青草,崭新的武器和初春还未消融的残雪。
他感受到玉关没有像引波一样回应他的舔吻,却也没有拒绝他的亲近,只是有些怜悯地看着他。随后伸出舌头轻轻撩拨了一下他的嘴唇,姿态疏离高傲,像一尊不近人欲的玉佛一般耻笑地享用他的痴缠。和方才的温柔大相径庭,却更加让簸鄢移不开心神。他贫瘠的生命里从没见过这么复杂诡丽的人,他见过的男人无一例外跌足在他的漂亮面孔之下,做出各种丑陋的攫取姿态,最后由引波鸠出面拿他做筹码换取来各种各样的利益。
直到今天,他遇到了一个玉一般冷淡禁欲,面对他的讨好不为所动的,却拥有奇异的温柔的玉关。
簸鄢对自己放荡的情态感到分外羞耻,甚至生出来几分恶心之感。他想,这么恶心的簸鄢配不上完美的玉关。
郑西楼轻抚他伶仃单薄的脊骨,“何苦如此。”复又叹息道,“你若是生于普通人家便好了。”
簸鄢疑惑地看着他。
郑西楼道,“你是引波鸠的胞弟吗?你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两月后离开时若是向他提出带你上京读书的意愿,他只怕是不舍的。”
簸鄢心下悚然,“两月后······他要带你去哪?”
郑西楼说:“要我做向导随他去滇府一趟,大概是要商讨你们寨子的赋税吧。”
簸鄢犹自摇头,自言自语道,“不行···不行,你不能去!”
郑西楼故作为难,“为什么不能去?此外,我如今是你们的俘虏,只怕不是我想不去就不去的。”
簸鄢急道,“他们是要杀人的!那里有他们的秘密,看到就要死!你若是要去,那我便跟着你们,到时候拼死也要送走你。”
郑西楼心中暗道,上钩了。
万里外的京城中尚是残雪未销的初春时节,两个身穿葱绿小袄鹅黄绣鞋的la提着食盒踩着石砖上的积雪匆匆走进一处深深的宅门里。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侯在门前的灶婢,一个穿着火红狐裘,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