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合相遇,悲喜为谁
夜色沉沉,雨歇后的街道弥漫着潮湿的闷热。
将周幼薇送到周公馆大门,注视她走进去,段希廷驱车返回七十六号。
总部大楼的灯火寥寥无几,胡克明把卷宗纸放进抽屉,从办公室出来锁完门,转身就看到他走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
段希廷看着他,从表情判断,对方也是刚刚得知消息,绝非掩饰。
“在咖啡馆遇到点麻烦,已经解决了。”
“有没有受伤?知不知道谁干的?”
两人边说着话,边往走,脚步声回响在寂静的楼梯间,异常清晰。
“一点皮外伤,”段希廷不在意道,“发生的突然,暂时还不清楚身份。不过,看他们身手敏捷,应该是受过专门训练的。”
他和其他人都没怎么受伤,被玻璃划破的伤口也在门诊室消毒处理过了。
“那就是两种可能,共匪,或者军统。八角押回来的那个人受了重伤,送去医院了,等他清醒再好好审。”
“我知道。”
胡克明见他欲言又止,不由问:“你有什么说的就直说。”
段希廷道:“我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那些人下午就曾跟踪过我,后来又出现在咖啡馆,显然是事先计划好了,知道我要去什么地方。我观察他们举止谨慎,身手敏捷,更像军队里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胡克明皱眉,想到了一种不可能的可能性,“梅机关?”
段希廷没有说下去。
前不久,因为权利分配和经济主张诸多差异,胡克明本来就和梅机关有了小摩擦,有所不满,再加上抽调翻译一事,他更是心生疑虑。
这时候的暗杀,难免会让人浮想联翩。疑心生暗鬼,自然加重双方暗地的矛盾。
“我听说,周家小姐是跟你一起去了咖啡馆?”
“是。”
“你是不是动了真情了?”
段希廷愣住,不知该怎样回答,耳边又传来胡克明的叮嘱:“既然选择了现在的路,我们这些人就注定一辈子要自己终老,亲人,妻儿,朋友,没有谁能陪到底。”
他想表达的内容清楚至极。
情,是人性的软肋。特别是在他们这一行,一旦有了不能割舍的东西,无论对本身,还是对七十六号都是危险的。
历来成大事者,永远是冷血无心之人。
目光牢牢锁定在他身上,胡克明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是伤人且残酷的,可他又必须说出来,“你忘了你原本是一个有罪的将死之人,我费尽千辛万苦,掩盖你的‘死囚’身份,让你苟活在世,留下你,是欣赏你的狠和韧劲,成为我的左膀右臂,不是要你来风花雪月的。”
那些话如同一根尖锐的刺,沾满了毒狠狠剜进段希廷的心底,将他最柔软最隐秘之处暴露出来。
“处座……”
“脏了的东西就算再怎么洗,也是洗不干净的。”
这最后的一句话,更是直白赤裸。
“况且,你好好想,你有安定之日吗?你能带给周家小姐什么?你认为周世仁会同意他的女儿跟你在一起?”
段希廷缄默着,手指慢慢紧攥成拳,掐进掌心。
他忽然想到前段日子,在路边偶遇一个算卦的人。那人对他说:“先生,我看您双眉透喜,不如算一卦吧。”
他本来不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却被八角怂恿着推过去。
“雷山小过,先生有一贵人相助,如果得到其信任,则日后官运亨通,更是您所期待的机遇。”
“可惜,这位贵人并不怎么信任我。”
“这位贵人生性多疑,您要想取得他的信任,达成自己心中的目标,那么,该放弃牺牲的,就必须放弃牺牲。”
“就算是无辜的,甚至所爱所护之人?”
那人点头笑了笑,郑重道:“无辜的何其多?所爱所护又有几人长久?世间所有相伴相生,有舍才有得。您只要记住,不动恻隐,不困于情,定会高迁。”
当时一笑置之,不以为意,此时想来,却好像是种预示。
胡克明长出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又以师长般的语调关爱道:“不是我要做棒打鸳鸯的狠心人,你自己想想,生死无常,你连自己的命都掌握不了,跟她在一起,真能次次护她周全?”
句句直指要害,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段希廷面无表情地站着,仿佛一个偶然驻足于此的路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六年前,他目睹了冯涛的死亡,无能无力。
周幼薇在那个漆黑的夜里颤抖着小小的身体,失去至亲的崩溃喊声几乎撕裂他的心肺。可是他,除了抱着她,用自己的肩膀给她依靠,别无他法。
他们如同两株风雨里的蒲公英,长在广阔的荒原上,飘来飘去,就此相依为命。
他不会让她死,但如果,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