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爱别离苦
洋车、自行车交汇在街道,川流不息地驶过地面铺就的电轨。一辆小汽车逆流穿行,沿途披着璀璨的晚霞。
车里坐着周幼薇和陈儒的夫人何婉仪,她们刚逛完永安百货公司,后备箱的袋子装满东西洋货,欧美呢绒。
“幼薇啊,不好意思,麻烦你今天陪我出来。”
“没关系的,我正好没什么事。”
何婉仪嗔怪道:“你陈伯伯就是个工作狂,老是扎在办公室,把办公室当家一样!没空和我多说说话,害我整天闷得很。”
周幼薇说:“他也是想尽快安定局势,这样以后才能真的有时间陪您呀。”
“还是你嘴甜,可惜小雪不在身边,不然让她跟你认成姐妹,我多一个女儿多好!”何婉仪笑道。
周幼薇抿唇,笑靥如花。
天色向晚,车行到地丰路东面的秋园附近,她和何婉仪分别,独自往极司菲尔路方向走。
但她没有去七十六号,而是在稍远的地方站着,对那座壁垒森严的机关,她的心底依然有几分惧怕。这个时间,段希廷差不多下班了吧。
她没等到他,反而等到了八角。
八角和两个同事走在一起,他们准备去赌场玩两把放松放松,不想碰见周幼薇,于是挥挥手打招呼:“周小姐!”
周幼薇点点头,目光往他后面瞅。
“你是在等老大吧?”八角挤眉弄眼,会意地说,“不巧,老大走得早,你来晚了。”
“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他应该是去教堂了吧,每个月的这天,他都会去。”
周幼薇跟他道完谢,就快步往教堂。她醒悟过来,暗暗着恼,今天是段希廷的生日,自己竟险些忘记了,真是笨!
她记得那时候还是她定的日子,因为他根本不记得生日。有一天她偶然兴起,随便问了句,他却说他从没有过过,也不知道是哪天。
她当时说,不过生日怎么行,以后每年的这天就当作他的生日。
虽然段希廷表面不情愿,但还是任由她拉着去买了蛋糕。他不喜欢甜食,只勉强尝了两口。
当她对他说生日快乐的那刻,她看到了他微微弯起的嘴角,那是真正自心底而生的笑意。
天空飘起零星的小雨,周幼薇一路小跑,气喘不匀。跑到教堂外时,正赶上暮色间传来的晚祷钟声。
郁郁葱葱的枝叶掩映着教堂,只露出白色尖顶。一群鸽子咕咕叫着,围绕在上面飞来飞去。
段希廷记得,在永州的那座教堂没有这么大,简陋矮小。
他每次去那里,总能看见有个老修女在祷告结束后一一给孩子们拥抱。有天,老修女发现了在门外悄悄站着的他,主动过来抱住了他,笑容很慈祥。
但几个月后,老修女便离世了。再过两年,院长也因病故去。
爱着他的人,他亲近的人,接连不断消失在身旁,没有谁真的陪伴着自己。仿佛命犯天煞孤星,一旦与他有所牵连的人事,皆不得长久。
他低头,坐在空荡的长椅上,听见熟悉的声音轻唤:“段希廷。”
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一动不动。
可是有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胳膊,顺着手向上,他看见满脸是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孩。
连跑得被风吹乱的裙子也来不及整理,周幼薇盯着他,目光灼灼地说:“生日快乐!”
段希廷根本不知道她怎么找到自己的,愣了片刻,别过脸撇开目光。
“对不起,我差点忘……”
“别碰我!”
话没说完,他甩开她伸过来的手。
周幼薇死死揪着他的衣服,他转回视线,发现她眼底的错愕与伤心,似乎比自己更难过。
“对不起,”她声音微弱,越说越听不清楚,“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不知道是在为几乎忘记他的生日道歉,还是为曾经把他一个人丢在那个混乱的车站道歉。
教堂尖顶的鸽子扇着翅膀,哗地一声全飞起来。
段希廷竭力克制住想将她拥入怀里的冲动,猛地起身,“我跟你说得很明白,我不想再见到你。即使以后碰到,就当谁也不认识谁。”
留下绝情的话,他走向门口,走得横冲直撞,撞到了进来的神父。
几乎同时,周幼薇追着他出去。
“等等,我还有话……”
“周小姐,没听过一句话吗?你越是缠着一个男人,他越会厌烦你。”
黑夜里,雨雾蒙蒙。
周幼薇看着远去的背影,无计可施。肚子也一阵阵疼,是之前跑得太快了吧。
实在疼得不行,她直接捂住肚子无力地蹲在了地上。心脏闷闷的,像伤口发炎似的痛。
看不到身边走过的人,也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除了剧烈的疼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不知道过去多久,连坐的力气都没了,紧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