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姒为洹的长子赐名为“辛”。
辛者,姜味也。大苦咸酸,辛甘行些。
姒洹盘绕着自己的长尾,靠在石壁上。在这靠近地热之源的地下石窟中,他将在这里度过整整两个月。因为他刚出生的长子,需要较高温度的环境孵化,同时也要,一刻不停地从父亲身上吸收自己成长所需的灵力。
洹曲起手臂,撑着自己的脑袋。他身体稍有些疲累,但精神还不错。虽然要在这地下石窟中,一动不动地过上两个月,并一直维持着蛇形,但蛇尾中卷着的就是自己的孩子,还是让人觉得喜悦又劳累。
长长的蛇尾卷成一个团,原本冷峻的雪色,也变成温柔的色泽。一颗比出生之时,又大上一圈的白色蛇蛋,正被蛇尾卷在其中,舒适安睡着。由于蛇尾与蛋是同色,为避免分辨不出,又用朱笔,在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洹”字,方便分出正反面。
自从那日姜荔见到蛇蛋,举动异常之后,他们就知道了,荔在心底是不愿要这颗蛋的。在心痛之余,他们虽然想让荔和蛋多接触一些,好让他逐渐适应,不再抗拒自己的孩子。但现在蛋还太过脆弱,他们也只能把蛋先从荔身边抱走,防止他再做出什么过激举动,等孩子破壳后再做打算。
把蛋抱走后,荔好像也恢复了正常,没过问蛋去哪里了,也不再发火,平平淡淡,只当自己忘了生过这个蛋。看到荔这个态度,原本因为做了父亲,而满腔欢喜的洹,喜悦也被冲得干干净净,如一盆雪水般透彻。荔倒比他,要冷静得多。洹撑着头,看躺在蛇尾中的那颗蛋,原本因为一缕情思,而跃动的心,也渐渐冷了下来。他对蛋说,也是自嘲:“你的运气不太好,不讨你母亲喜欢,怪只怪,你出生的时辰不好吧!”
那颗蛋蛋动了动,他还不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只懂得一种本能的依恋,往父亲的蛇尾里钻了钻。长尾的尾尖一拨,就像小手一般,扫了扫怕冷的蛋蛋,把它往里面带带。蛇尾上的鳞片微微舒张,却不会伤到蛋,反而散发出比平时还高的温度,方便蛇蛋的孵化。
忽然,一阵碎石被踩动的声音传来,昏暗的石窟内,一道晕黄的光线渐渐传来,驱散了黑暗。洹抬头看向入口处,发现是泷,举着火把走了进来。
“大哥。”姒泷走近了,他看向那颗窝在蛇尾中,正在活泼地滚动的蛋蛋,不由得也是一笑。蛋蛋好动,时不时就想滚到地上去,好在父亲的蛇尾总是看住了它,能把它及时地卷回来。“累了吗?若是累了,我替你一会也行,你好出去透透气。”姒泷说。
洹低头看着那颗蛋,它在蛇尾卷成的圈子里,愉快地滚来滚去,仿佛能听见它欢乐的笑声。这样好动的性子,怕是在母亲肚子里时,就没少折腾吧。姒洹说:“这点累算什么?别忘了,光和旦也是我孵出来的。”
泷笑着挠了挠头,那时候他年纪也小,成日里不见人影。孵蛋这种枯燥乏味的事,自然是多是大哥去做的,偶尔二哥也会帮忙。姒泷说:“听说远古时候,雄性孵蛋是要一动不动、不吃不喝地呆上两个月的,还得不时提防猛兽的侵袭。因为雌性,都是一生下蛋,就走了。到后来,人们逐渐聚居,才有了兄弟、族人的帮忙,孵蛋也无需忧心安全。”
他是笑着说的,但笑着笑着,也笑不下去了,想好的转移话题的闲话,也说完了。洹看着他这个样子,对于他们兄弟,没有比彼此,更了解对方的了。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足以明白内心真意。而此时,燃烧着的火把也发出了“毕啵”一声。
“荔走了。”姒泷说。
火影一晃,洹的眼神也跟随地上的阴影一动,他说:“哦,回姜族了?”
“是的。”姒泷说,“这段时间他休养身体,看守也比较松懈。他走过一次,熟门熟路,自然回去了。”
荔刚生了一个蛋,姒族上下,正沉浸在获得新的王室成员的喜悦中,谁也没想到,产后的母亲,会自己走掉。
姒洹说:“过了几个月了……他自然是想回去看看的。他总要确认一下,姜萝到底有没有事。”
“我也知道是如此。但是,但是,唉……”泷忍不住捶了一下石壁。
“慌什么。他看过了,自然就回来了。”姒洹说。若是不回来,他不介意再抓一次,反正抓一次多一颗蛋,他也不吃亏。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有点担心……”姒泷说,“我担心他回到姜族,看到已经完全将他忘记的姜萝,会有些接受不住。”
洹的眼睛一动不动,他说:“这个后果,我已经跟他说过了。”
耳朵里听到的,和后来自己亲身体会到的,是不一样的。更可况,那时候,姜荔痛心忧虑,什么条件都应得下。等到真的亲眼看到自己一心守护的人,把他忘记,心如刀割之感,不是那么好挨得。
蛋蛋也许体会到了父亲的心情,一动不动地窝在尾尖里,乖乖地不乱动。而火光的影子,映照在姒洹脸上,给他立体的面孔,也映照出许多明明暗暗的区域。
也许他并不需要别人的安慰。但失去自己的族群,从此独自一人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