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朝。
元德十五年。
皇帝骤然一病不起,而当下太子未立,由睿亲王安礼毓摄政,代行天子权力。
皇帝病体缠身久不愈,钦天监道天象大变,彗星凌月,破解之法唯有一种,以阴制阴,而后宫嫔妃众多,阴气尤为最甚。
皇后向来是迷信之人,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为重要的是,她膝下无子,只有一个死了母妃的五皇子过继到她的名下,老皇帝平日宠爱的是三皇子,而皇后与三皇子的母妃箐贵妃素来不对头,将来若是三皇子登基,他们母子俩定会想尽方法废了她这个母后皇太后,为保住自己的地位,她必须要让五皇子登基成为真正的皇帝。
老皇帝本就贪恋美色,皇后知晓皇帝一向最喜欢年轻貌美的姑娘们,她为哄取老皇帝立五皇子为太子,以钦天监所言为借口,竟拟诏懿旨,召百官凡五品以上者家中女儿,年满十四,即可入宫为妃侍疾。
对此,皇后美名其曰是为皇帝冲喜。
懿旨既下,不得抗旨。纵然百官有诸多怨言,也不得不将家中小女送入宫中,照顾一个名存实亡的皇帝。
韩芜应成为前朝与后宫斗争的众多牺牲品之一被迫入宫。
韩芜应明白得很,早在他出生的那一刻,他就被韩家抛弃了。
只因为他是双儿,是不健全的人。
即便身为名义上的嫡子,即便容貌再出色,无权无势,无父母宠爱,也不过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韩芜应微贱到出了韩家,根本无人会知晓他是韩家的嫡子,或者说,根本没有人知道韩家有个儿子。
自己的孩子是双儿,这种掉脸面的事,他的父亲跟谁都不会提起。
消息传来时,家中知情的下人们都唏嘘不已,韩家明明还有一个庶出的大小姐韩如昀,他们家大人偏偏却要顶着死罪的风险将非男非女的嫡子冒充大小姐入宫,虽说嫡子的容貌就是连那些宗室贵族女子看了也自愧不如,可再怎么说,嫡子终究不是个女人。
下人心中都明白的道理,韩芜应又怎会不明白,他只是无可奈何罢了。
圣旨下达,他的父亲光禄寺少卿韩道镇将他叫入厅中,无非就是为了一件事,警告他不许将双儿之事以及他的真实身份暴露。
韩道镇宁愿背负欺君罔上、株连九族的大罪,也要保住他疼爱的女儿,而将身为双儿的韩芜应推出去。
老皇帝一病就是大半年,每月都有不少的豆蔻少女入宫,眼见着这些年轻貌美的女人们占据了后宫,逐渐衰老的皇后和其她资历较深的娘娘们有意冷落这些初入宫中的嫔妃们,那些调教姑姑也因此松懈怠慢了许多,内务府更是看眼色行事,草率地安排了册封礼,宫里规矩也不像往日那般严谨。
韩芜应被接入了宫中,他身边没有可以带的奴婢,没有人送行,没有人慰问,一个人孤零零的由马车带他驶向巍峨肃穆的皇宫。
行册封礼之前,他生平第一次穿上了嫔妃才该穿的吉服,盘起的头发戴着珠翠,铜镜中倒映出的脸庞无人能辨雌雄,就连替他上妆的老嬷嬷都说宫中貌美如花的女人应有尽有,而他是最出彩的那一个。
韩芜应只是一笑带过,心底却想着:以这种程度的话,扮作韩如昀应该不成问题了吧。
但他依旧不习惯顶着韩如昀的名字生活,不习惯这宫中所有的一切
因皇帝身体不便的缘故,新晋嫔妃需到养心殿向皇上请安。跟随着众多的嫔妃们,韩芜应站在最不起眼的末尾,对着重重龙帐后躺着的老皇帝行礼。
初入皇帝的寝宫,韩芜应看到一排端着空碗的太监们井然有序地离开,寝宫里还能闻到那浓重而苦涩的药材味儿,那味道熏得韩芜应有些膈应。
行过大礼后,皇后隔着龙帐道:“你们起来吧。皇上方才睡下,本宫便叮嘱你们这些新人两句。
皇上的病情时好时坏,你们便轮番侍奉皇上吧。皇上醒着时你们要多哄皇上开心,皇上睡着时也要陪伴左右,尽心尽力,照顾周全。”
“是,臣妾定当谨遵皇后娘娘教诲。”嫔妃们齐齐福身。
隔着层层叠叠的龙帐,韩芜应偷偷瞧了一眼,虽看不到人,但凭感觉也能猜到龙床上躺着的人气息虚弱,毫无生机。
此刻他心中还单纯地想:这皇上怕是命不久矣了,待皇上死后,他干脆就这么在宫中了却自己的一生罢了
韩芜应住在泠欢宫,这泠欢宫甚是偏僻,周围也冷冷清清,连太监和宫女的身影都看不到。
据他宫中的宫女所说,这宫中曾经死过人,先帝的两个贵人莫名其妙在夜间猝死,其中一个贵人的肚子里还有五个月大的龙胎。当年有巡夜太监途径百欢宫宫外,听闻附近有婴孩哭声,吓得是魂飞魄散,自此这泠欢宫也就荒废了。只因近来后宫新晋嫔妃众多,敬事房的人迫不得已才将这泠欢宫重新打开匆匆打扫了一番。
太监说的倒是好听,说是皇后娘娘将泠欢宫赐给了韩芜应独住,却偏偏是赐了一座死过人的泠欢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