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田并没有回本家,反而窝在自己离学校不远的公寓里。
黑川带着药走在路上,倒是略微明白对方的选择。毕竟虽然那座古老的房子里有一切鹤田需要的帮助——最好的家庭医生,最贴心的照料,最安静安全的环境,至少在目前是安全的。但鹤田仍然选择孤身一人蜗居在此,不得不说他尚没有抛弃自尊心到令人侧目的地步。
在还年轻的黑川看来,这是一种好笑、软弱但是切实存在着的抵抗。
那位家主对此不置一词,只是温和的嘱咐黑川最近对儿子“多多照顾”,顿了会儿又说“或许是长大了,佑这孩子最近对我安排的人好像并不满意…不过,有自己的想法也不错。雏鹰总是要外飞的。”
最后以一句“不过不管怎么说,慎司,还是提醒他要注意安全啊”结束了对话。
黑川当然沉稳答应,表示一定把话带到,并好好照顾幼弟。
面上是这么说,心里的想法却不一定了。黑川向来摸不透鹤田父子之间的关系,说亲密却总有有些微妙的伪装和对抗,说冷淡却也并不准确。比方说,对方这一通嘱咐在他听来,总有些漫不经心的意味,好似对鹤田并不怎么上心一般。即使表情温和又关切,却总隔了一层。
与其说是对儿子鹤田佑的关心,不如说是对儿子鹤田佑这一身份的关心。仿佛无论“鹤田佑”这个名字下是谁,这个人真实的模样又如何,通通不是那男人的关心范围。
恍神间有凉意擦过脸颊,他抬头看,才发现下起了小雨。
“我喜欢下雨天。”他想起鹤田不久前这么说过。
那天的天气不像今天的阴鹜,但显然也为这雨做了铺垫,闷热的厉害。他们并肩走着,在这条街上。鹤田咬着一支棒棒糖,右手里还夹着一根细长的烟。糖是女孩子塞在他抽屉的,鹤田不控甜食,但偶尔兴致起来也会拆开一些。
他便在这闷热的天气里悠闲的乱晃,到后来吃的烦了,索性把糖果咬碎成两半,塞进腮帮子里,时不时吸一口烟。
黑川走在他身旁,他们离得很近,肩擦着肩。鹤田有时会懒散的搭着他,夹着烟的右手垂在他的肩侧,烟草味便很清晰,能闻到些许爆珠的薄荷味,夹杂着莫名弥漫的糖果味道,又朦胧,又甜腻,却带着说不出的攻击性。在这空气仿佛凝滞的天气里久久不散,顺着裸露的皮肤往更深层的什么里渗透着。
“啊,真受不了这样的天气啊。”他百无聊赖的啜了口烟,“像…对了,这样如何?”他撑了撑黑川的肩,侧过头亲昵的挨着他,气息都喷洒在黑发男生的耳廓。“一条败犬被裹上了泥——”他没头没尾的停住,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随后收回胳膊放开了男生,两人的距离又拉开了。
“真讨厌啊,感觉呼吸都不痛快了。”像是忘记了刚刚中断突兀的话题一般,他随手按灭了烟蒂,左右环顾了圈没发现垃圾桶,只好暂时收在手里。不得不说,这方面这人挺让人啼笑皆非,既不完全的遵守规则,偏偏在这种小事上堪称有礼。(明显的个人随心主义)黑川想。
“算了——
往好处想,不久后就会有一场雨吧?”鹤田懒洋洋的枕着胳膊。这个角度瞟去,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
“我啊,还是喜欢下雨天。”他说。
到楼下时黑川才想起背着的书包里放着折叠雨伞,这一路他却恍若未觉似的淋着雨走了过来,雨势虽然不大,头发和衣服之类的还是湿透了。
稍作整理之后,他上楼,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房间一如既往的简洁现代风,这个地方即使是他也并不常来,可以说是鹤田自己完全的私人空间。
拖鞋之后把药掏了出来,湿外套挂在衣架上,书包放在一边。撸起湿漉漉的额发,默想着一会儿该借用一下对方的浴室。
黑川拿着药敲了敲卧室门。“鹤田?”
没什么回应,又敲了几下无果之后果断道“我进来了”,说着,推开了门。
一瞬间,热气、以及鹤田的气息迎面扑来,房间拉着窗帘,又恰逢阴天,便一点光都不透,沉的可随时入梦,床上的人头都窝在被子里,半截线条流畅的小腿却随意的露在外面,收势于细峭脚踝,皮肤白的像泛了层莹莹柔光。
他走过去把药放在床头,轻轻拉开头顶的被子,“别这样睡,会闷的。”
白金长发散落在床上,或许是有些发烧,也或许只是被子闷出来的,那张苍白俊美的过分的脸上染着晕红,黑川突兀的想到那天下午铺陈的晚霞,映在高层建筑的反光玻璃上如火焰燃烧,锋利的汹汹席卷,余韵却波光潋滟。
“…慎司?”模糊又低沉的声音。好半天,鹤田才惺忪的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支起身。
那气息更明显了,从他温度过高的皮肤中散发,他的内里仿佛是无尽的海,偶尔慷慨的将奇妙馈赠世人。黑川曾无意间听到过一些说法,如果是喜欢的人的话,即使他未擦任何香水,爱慕者也能在其身旁嗅到令人心神动摇的奇妙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