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素珍只觉脑中忽的一跳,忙起身跪在一旁,谢罪道:“草民不敢,草民欺君罔上本就罪在不赦,幸得皇上仁厚宽恕,已是感激不尽,怎敢心怀怨怼。”
皇帝伸手扶住她抬起的手臂,满脸笑意道:“朕都说了今日只论情谊,你怎么又动不动就行礼,难道你跟朕往日就只有君臣之分,没有半分情谊不成?快起来。”
皇帝突然间的示好举动令三个人都暗自心惊,天香盯着皇帝停在冯素珍小臂上的手,眼光明明暗暗的闪烁,指尖的酒杯紧了又紧,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捏碎。张绍民心中也隐隐觉出不对,却摸不清皇帝怎么突然对冯素珍另眼相待,试探着打圆场道:“万岁圣明烛照、顾念情义,对一班旧臣都颇为怜惜,在朝堂之上亦是如此,冯兄你倒也不必推辞。”
冯素珍心中怎会不知张绍民用意,忙顺着他的话退后起身谢恩,抬手饮尽杯中酒,只是眼前情形远远超出她的意料,不由得心思如转轮,暗暗揣测皇帝到底所为何来。
皇帝却渐渐敛起笑意,缓缓的又倒了一杯酒,语气沉重道:“这第三杯酒,朕……敬给梅竹。梅竹待朕情深义重,可朕却万分对她不住,连她的性命都没能保全,每每想到,都自责不已。只是梅竹走前,曾托付朕要照顾好她家小姐,朕当时茫然无知,后来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说着目光轮流扫过众人,最终又停在了冯素珍身上,语气恳切道:“既是梅竹遗愿,朕自当为她完成,冯小姐若信得及朕,便请待梅竹受了朕的酒。”
冯素珍听他说起梅竹,心中先就一痛,却又见皇帝绕到自己身上,想象梅竹临死前竟还挂念着自己,便定在原地难受得心神恍惚,一时不知如何接下皇帝的话。
正在犹豫,就见一截甘蔗果断的挡在酒杯之前,耳边接着想起天香冰冷的声音:“既然皇兄是敬给梅竹,自然是要梅竹来喝。”说着拿起酒杯,将一杯酒缓缓洒在地上。随即天香放下酒杯,转身瞪着冯素珍,一双眼睛满是急切焦躁,声音却依旧冷淡道:“冯素珍,你若是再喝两杯,这半个月的药就算是白熬了,皇兄不知道你服药忌酒,难道你自己就不知道拒绝吗?”尾音难以抑制的稍稍提高,还是透出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急躁。
皇帝听天香如此说,忙问道:“怎么,冯小姐哪里不适,还在服药?”
冯素珍扫了天香一眼,心中一惊,天香竟当着皇帝的面说谎,虽然知道天香是为了给自己挡酒,可这也未免太过大胆,万一皇帝当场追究起来,岂不是把天香也牵连进去,到时该如何收场。可事已至此,只得顺着天香的话含糊说道:“不妨事,不过是些陈年旧疾,寻常调养而已,多谢皇上关心。”
“这倒是朕的不是了,既然如此,冯小姐还是别饮了。”皇帝依旧和颜悦色,伸手拍了两下,就见几个内侍抬上一尾古琴,皇帝指了指古琴对冯素珍笑道:“这是前些日子番邦献上的古琴,说是他们什么镇国之宝,得此琴者必能琴瑟和鸣,朕于音律上甚是不通,倒是记得你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你来瞧瞧此琴如何?”
冯素珍依言上前试了试音色,进贡之物自然品色出众,冯素珍便素手弹了首古曲,众人仿佛随曲调置身于碧水青山之中,一时间各自心思飘远,皆是怔怔无声,直到曲终弦停,耳边仿佛还回荡着琴声悠扬、袅袅不绝。停了一刻,冯素珍方回神赞了声:“果然是镇国之音,恭喜皇上得此佳品。”
皇帝轻轻拍了拍手,看向冯素珍的眼神里满是惊艳道:“朕在宫中听曲无数,却从未有如此意境,刚刚只怕就算刺客近在咫尺,朕也浑然无觉。纵然这琴名副其实,也要有懂琴之人方能不负啊。古人说宝剑筹烈士、红粉赠佳人,这琴恐怕只有赐给你,才算是物尽其用。”
冯素珍忙推辞道:“此琴乃进贡之物,珍贵非常,草民今日得以一试,已觉万幸,岂敢留用御品,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刚要说话,天香却插口道:“皇兄,这琴虽好,可番邦使者既然说这琴寓意琴瑟和鸣,随便送出去怕不合适吧,等过些日子订了皇后,放在大婚聘礼里倒是正好。”
自从皇帝说了“琴瑟和鸣”的话,却又忽的要把琴赐给冯素珍,三人心中便已明了皇帝用意,冯素珍虽然心中惊讶却又不好伤了皇帝的脸面,只能婉转推辞,怎料天香看似无心却直截了当的捅破了皇帝的心思,倒让皇帝没法再遮遮掩掩。
皇帝被戳破了心思,面上有些讪讪,却撑着道:“诶,那不过是他们为了抬高此琴胡乱编造的,如何能当真,你既如此说,为避无端猜忌,这琴就算朕先放在长公主府里罢了。”
说完皇帝缓了缓脸色,叹了口气又道:“天香你说起选后纳妃的事,朕真是要被礼部那帮官员气死,平日里朕要问个国事,个个推三阻四,这一提到朕的家事,一个个精神百倍,恨不得天天凑在朕耳边说个没完。”
张绍民见皇帝提及朝臣,恐怕他日传出不虞,忙躬身劝道:“皇上您身系天下,立后选妃既是您的家事,更是国之大事,礼部各位大人操心也是为皇上着想。”
“那也罢了,再看看他们推举上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