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父亲、母亲身上了?”
宝钗道:“从前我可以提醒你,是因为我做了那样一个梦,然而如今梦中命运已改,再后头的事,谁也不可预见,今上春秋鼎盛,你姐姐在宫中虽不得荣宠,却也难免卷入纷争,又值圣上革新、朝中剧变之时,府上祸福,尚未可知。你别看你只是区区一个县令,却已是你家仅存的在朝之人,日后家族荣辱,与你皆休戚相关,你父亲、母亲的前程,也有泰半着落在你身上。”
宝玉想起父亲两鬓间的白发,与母亲临行前悄悄塞给他的体己盒子,眉头紧蹙,半晌才道:“若是事关我父母,我…不知道。”
宝钗盯着他道:“若是事关柳湘莲呢?”
宝玉想起柳湘莲受伤时的神态,不自觉地捂住心口,道:“若是事关他…我…我…”“我”了半晌,终究是长叹一声,道:“宝姐姐,无论是我父母也好,柳湘莲也好,若是他们有事,我自然全力营救,若事有不谐,那也是天意如此,我…我不能因一己私利,枉害了他人性命。”
宝钗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现在太平无事,所以你可以这样回答,若是日后真有什么事的时节,那时你的回答,未必还与今日一样。”
宝玉微微恼道:“宝姐姐既这样不信我,何苦又反复来问呢?”
宝钗淡淡道:“我并非不信你,只是你年纪太轻,有许多事情,思虑未必周到,而现在你做下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到你和你家里日后的前途,所以我希望你仔细想清楚。你要救柳湘莲容易,要迫他说出心里话也容易,然而这之后呢?你若要和他在一起,势必会伤了你父母的心,甚至会毁了你自己的前程,连带的将你家中的前程也毁了。然而万一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又迫人家说出来了,再这样将人打发,岂不是平白伤了人家的心?柳湘莲看似温和,其实心气最高,人最刚烈,你这样伤他的心,叫他要怎么想?到时候他一气之下,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你可想过没有?再万一之万一,若是你和柳湘莲想要如我和黛玉这样长久在一起,又要怎么办,你可想过么?”
宝玉听了,重又低头去想,宝钗在一旁耐心等待,并不催促。外面小厮早都被打发走,只剩下茗烟看着,宝钗坐着无聊,便随手推窗一看,茗烟也不知去了哪里,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冷冷清清的,和着那飘扬细雪,竟显得分外萧索。
宝玉也抬头顺着窗子望出去,本朝惯例,大小官衙都要立一块戒石碑,他们这里因是新造的县衙,那石碑还未完工,依旧留在院子里,然而“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八字是已刻好的,从宝玉这里看去,正好便可以看到这两行字。
宝玉微微一叹,问宝钗道:“宝姐姐,在你的梦里,兰儿…是怎样了?可有继嗣?”
宝钗想了一回才道:“他中了科举,高官厚禄不表,日后…子孙也有可观。”
宝玉道:“环儿有儿子么?”
宝钗挑眉道:“他那时有,如今…倒不知了。”
宝玉便道:“宝姐姐,我想好了。”
宝钗回头看他。宝玉缓缓道:“我这辈子所享的福已经够多,所欠的情分,却也实在太多,父亲一生发奋,指望延续家族,到老来却养出我这样的不肖之子,耽于游逸、不务正业,母亲只余我一个儿子,将我当做终身的倚靠,我却每每累她为我忧急焦虑、彻夜难眠,袭人待我那样尽心,我要了她的身子,却又只能任她自赎出府,晴雯那般掐尖好胜的人儿,只因和我有些牵染,被母亲配去了庄子上,余下那些人也不必说,总是我耽误了她们,我欠下的这些情分,这辈子也还不了,既连这些都还不了,我更不能再多作孽。”
宝钗挑眉道:“你是说…”
宝玉笑道:“我是说,从此往后,我都改了。第一再也不去轻易招惹别人,第二,倘若招惹了的人,我总是要…有担当的。”
宝钗道:“你是说…柳湘莲?”
宝玉道:“事已至此,若是他不喜欢我,那是我们没有缘分,我实在是没有法子,只好设法放走他,我们相忘于江湖罢了。若是他喜欢我,那我少不得要想法子和他在一起。”
宝钗抬眼看他,两眼中满是怪异神色:“你…这就决定要和他在一起了?你当初立誓要光耀门楣,传宗接代,如今又要翻悔么?”
宝玉叹道:“宝姐姐说得对,我的确是少年人心性,想着发奋的时候,就一门心思只顾着发奋,想着要叫父亲不要担心,就一心一意只顾着要按父亲想的去,浑然不管自己到底喜欢什么、能做什么。其实现在看来,什么考取功名、纳妾生子、光耀门楣、传宗接代都是虚话,且不说我这等不知人间世事的纨绔,最后能做到多大的官去,单说我现在这副模样,若是真的纳了人家的女儿,也不过是再多欠人一处情分、祸害一个好女儿罢了。我想父亲横竖有兰儿和环儿延续香火,也不缺我一处,我只消安安分分地做我的县令,管好这一地、一县之事,上能报效圣上,下能抚育万民,中间对得起我父母和柳湘莲,若能侥幸升迁,令家声不至于堕落,再又教导家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