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从来也不会对母亲她们说一个字。可是她全心全意信赖的平儿,却从她入狱以来,就不曾见过她一面,也不曾派人送来只言片语。凤姐先还安慰自己,许是监牢看管森严,平儿一介民女,送东西进来不方便,然而自从判决下来以后,监中看管懈怠了许多,被关押的家奴们都曾陆续有人探视、赎买,平儿却依旧没有半点消息。
凤姐对平儿从来都很有信心,然而这信心全是基于功名权势之上,凤姐清楚地知道只要王家权势尚在,即便是平儿被放了良,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可是功名利禄一朝成空,她所倚仗的一切早已消散,平儿什么都不需要做,已然脱出了凤姐的掌控,成为了真真正正的良民,与王家再无瓜葛。
凤姐偶尔会生出极龌蹉的心思,恨不能平儿替自己做过的事一一告发,叫她无法在外面逍遥自在,她也常常会想要不要将平儿手里握有自己私房的事告诉母亲和兄长们,让这些人去向平儿讨债。
然而最终她什么也没做,依旧只是独守在监牢中,满怀怨怼,却绝不肯牵连平儿——这决然不是因她对平儿还有几分微薄的喜爱,她只是,难得的,宅心仁厚了一次。凤姐也绝不肯承认,她最私心里,竟还悄悄地对平儿存了那么些微的指望,她指望这平儿,看在她们十数年的感情面上,看在主仆相得的情分上,看在…朝夕相对、耳鬓厮磨的亲密上,好赖对自己心存那么一点点怜惜。
幸而凤姐的指望并未成空,天还没冷到受不住时,狱卒将她带到狱神庙中,庙里神像后面摆着一张小桌,桌边坐着一个人,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中凤姐也一眼认出那正是令她朝思暮想、心神不定的平儿,有那么一瞬她想扑进平儿的怀里大哭,然而到最后她却只是猛然站住,扬着脸冷哼一声,道:“你终于舍得来了。”她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冲动,对着狱卒和其他许多人,她都能暂时收敛,委曲求全,以求得最有利于己的结果,然而对着平儿,她却偏偏一点脾气都忍不住。
平儿看见凤姐进来时便已经站起,眼圈发红,听凤姐责怪,也只是略一低头,忍住泪道:“姑娘…受苦了。”
凤姐听她用的依旧是旧时称呼,反而松了一口气,眼光向平儿身上一扫,一眼就看出她既憔悴且瘦削,再扫一眼,又看见了小桌上摆着的几样小菜,有肉有饭,都用小炉子烤着,热热地散出勾死人的香气。
凤姐不自觉地咽下一口口水,脚尖微挪,还不大好意思开口说要吃,平儿倒是体贴地道:“姑娘饿了罢?先坐下用饭。”服侍凤姐坐下,熟练地替她布好碗筷,又对那看管的狱卒婆子笑道:“劳烦婶婶们了,我切了几斤羊肉,还有些烧酒,婶婶若不嫌弃,不如拿酒就着羊肉,也好暖暖身子。”
那两个管狱的婆子听见,知道她想说体己话,笑嘻嘻道:“可不许太久了。”两人相携出去,就在神像之前饮酒用菜,十分惬意。
凤姐听那两个大吃大嚼,再看一眼自己面前的菜色,就又有些不高兴了:“为什么她们有羊肉有酒,我这里只得这几个菜?”
平儿笑着倒了一碗鸡汤给她,那汤炖得久了,汤汁黏稠,香浓得尤如肉化开了一般,撩得凤姐肚内馋虫直叫,连吞了好几口口水,眼睛直盯着平儿手里的碗,根本半点也挪不开。
平儿轻声道:“我怕姑娘在里头吃的不好,骤然吃了大荤的胃里不舒服,姑娘明日就要启程了,若这时候身子不适,恐怕不好。”
凤姐惊道:“明日就要启程,去哪里?”
平儿道:“发往岭南,任凭州县处置。”
凤姐一怔,定定看向平儿。她出身官家,自然知道本朝流放人犯,多半是往北地边塞,填充军奴,如贾珍便被发往辽东效力,自己能改去岭南,必是动用了大人情、大干系,以平儿的身份,还未必疏通得了,在心里将自己认识的人梳理了一遍,迟疑着问:“我哥哥…替我打点过了?”问的是王仁,眼角却不住去看平儿。
平儿犹豫一下,才点了点头,道:“岭南虽然有些瘴气,比起塞外到底要好多了,况且那里我也熟些…”
凤姐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意思,挑眉道:“你…陪我去?”
平儿道:“那是自然。”
凤姐见她答得理所应当,又是一怔,连饭也忘了吃,盯着平儿看个不住,平儿给她看得不自在,催促道:“我托人以拜祭狱神的名义带姑娘出来的,不能久留,姑娘还是先趁着用了饭罢。”
凤姐听说,才拿起筷子,先喝一口鸡汤,这汤是用人参煨的,若是从前,凤姐一定嫌弃汤里有苦味,此刻却觉得滋味甘美,龙肝凤髓亦不可及。
平儿见她用得欢畅,忙不迭地在一旁布菜盛饭,一面又急急叮嘱道:“我带了一件旧棉衣,还有些药丸碎银,姑娘把衣服贴肉穿着,银钱自己贴身收好,不要叫她们看见,这些人眼里见不得好东西,若看见了,只怕就要拿去。”说着从边上拿出一个小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件缝得极细密的棉衣,又将地上两个火盆点燃,待凤姐用了饭,四周已经暖洋洋的,平儿才将棉衣展开,对凤姐道:“我服侍姑娘更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