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细如尘,缠绕在微风里润泽如茵草面,丛丛翠竹。
此处目光能及的地方皆是高低不一的青竹,绵绵雨丝落在细枝竹叶上生出细微窸窣声,除此之外,无虫豸嘲哳,更无鸟鸣。
唯有漫天细雨使茫茫竹海愈发静谧。
原该荒无人烟的竹荫深处,看不清面容的高大青年趴伏在嫩绿青草上,不知死活。
柔柔春雨仍在继续着。
直至天色暗下,冷月凌空。
青年其中一只手蓦地一动,指头无意识地压过地上杂草。
稍顷。
韩渠挣扎着翻了个身,换了个仰躺的姿势,即使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却也让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
他喘息着,眼中有些无神。
这、这是哪儿……自己竟然还活着吗?
韩渠直愣愣地望着天上的那轮因下雨显得有些光芒黯淡的弯月,艰难地转过头看了看眼下身处的环境。
映入视野的唯有从浅到深的嫩草青竹。
他呆了呆,又努力转向另一边。
亦是如此。
这……这是那座山崖的底下吗?可瞧着周围却不怎么像……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好好看看周围,可好半天也没能成功,反倒弄出了一身汗,狼狈地躺在地上不住喘气。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韩渠方觉自己恢复了些,双手撑住湿软草地慢慢坐了起来。
应当是先前所受那一掌的缘故,每动一下胸腔中的肋骨似乎都有种错了位的痛感,他只得暂时放弃去附近看看的打算,用手撑着地面缓缓挪到了距离最近的一根青竹底下,往后一靠,颤着手从芥子袋里取出了一颗疗伤丹药吃了下去,静静等待身体恢复。
身上的疼痛反而给了他一种活下来的实感,自醒来便涣散的目光也恢复了几分神采,开始回想昏迷前发生的事情,以及现在该怎么办。
失去意识前最后的一个画面便是那道跪在崖边伸手试图拉住自己的身影,韩渠心中酸涩的同时也不免担忧起右护法如今的安危。
前有对其杀意尽显的晏明空,后有目的不明但不怀好意的奚悬,受了重伤的右护法要怎么应对这两个虎视眈眈的人?
韩渠愈想愈是心慌,可他连自己如今身在何处都不知晓,又能如何呢?他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向上天祈求让楼庭舒能够逃出生天。
以及……眼前蓦地浮现出那双渗血般的鲜红眼瞳,韩渠抬手摸了摸胸前仍然疼着的地方,面色黯然,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那不不断涌现的痛感是晏明空那一掌所带来的,还是他的心也在难受着?
但他并不后悔当时做下的一切。
倘若不那么做,只怕奚悬所说的那句‘为右护法收尸’便会就此成真。可回想起晏明空那时那种……不可置信的神情时,他便有种快要被愧疚淹没的感觉。
他缓缓松开手,默不作声地垂首望向掌心中那块乌金玉牌,心下茫然。
其实……当时他并不知道这块传送玉牌竟真能将自己传送到晏明空身边,只是这是当时自己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
撞见右护法即将身陨的那一幕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思所想也唯有竭尽全力地去救下右护法,于是他……
口中满是愧疚所带来的苦涩,韩渠深吸一口气,看了玉牌最后一眼便将其收进了芥子袋。
算了……事已至此再愧疚又有何用?终究还是他自己选择去做的。
韩渠抚了抚疼痛不已的胸口,安慰自己,晏明空也给了他一掌,勉强也可以算作两清了吧?
这般想着倒是令心里好受了些,韩渠扯开衣襟往里面看去,原本完好无损的护甲在心口的地方破损了一大片。
合体期修士的一击对他这样的筑基修士来说堪称一击毙命,可他现在身上并无外伤也无其他严重的伤势……看来便是因为右护法给的这件护甲了。
右护法……韩渠摸了摸破损的护甲,下定决心要快点从这里出去寻找对方。
他并没有去想楼庭舒或许已经被杀死的可能,只在心中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一定能够回到右护法的身边……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
感觉胸前的疼痛减轻了许多,韩渠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准备试试能不能走出这儿。方才他大致看了一圈这地方,除了满地的竹子和草便没别的东西了,直觉告诉他这里并不是那座山崖的崖底下。
可这儿又会是哪儿呢……
就在这时,他目光睃巡间捕捉到一抹小小的灰色,就在不远处的一根青竹根部。
那是什么?韩渠想着,慢慢走了过去。
随着距离逐渐缩小,那团灰色东西的样貌也清晰起来。
“这是……妖兽?”分辨出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一丝微弱妖气,韩渠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只见翠竹脚下,形貌宛如狗崽的妖兽正奄奄一息地趴着,它浑身上下都生着灰扑扑的软毛,被细雨沾染湿作一绺绺,叫人看了不由心生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