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堆奥克尸体外,倒卧着浑身是血的金发人类,血腥味引来成群的渡鸦树立在枝头,豆大灰眼死死盯着地上的人,仿佛知道无需多久便能饱餐一顿。
树隙间照进正午阳光,失血过多的人已然感觉不到丝毫温暖,渡鸦们迫不及待跳下枝头,站在离他一两米远处的尸堆上。
直到森林中有鹿踏血而来,瞬间渡鸦四飞。
下一刻,旁观着,亦或说是前不久才亲身经历过这些,因而尚未怀疑眼前一切只不过是场梦境的人眼前一晃——
草木与巨鹿皆消失殆尽,幻化成根根高耸的梁柱,深深通向幽暗的弯曲穹顶。
“他”正趴伏在国王床榻之上,另一个久久伫立在床边的高大男精,突然俯下身来,轻轻抚过受伤人类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庞,垂下长发落在“他”肩头,深浅不一的两种金丝交缠着,由此密不可分。
早已意识到不过又是一场梦的伽兰纳旁观着对方“今日”奇怪的举动,心中非常不安。
自幼时起,他就总能梦见自己同现实一般,以凡人之躯,行走在另一方精灵国度,宛如另一个游走在异世界的“他”,在每个午夜时分如约而至。
迷雾模糊了所有梦中客的面庞,唯有一个男精灵,即便遮住了脸,伽兰纳依旧可以在看清对方衣襟时认出他来。
被他的军队所救,被他的手下送回人类群落,又被他接回精灵王国,现在“他”外出游历受伤再次为他所救,伽兰纳梦境中的每一次际遇都与对方有关,又关联着他现实中的遭遇。
然而伽兰纳依旧无从知晓他的姓名,太多细节随着梦醒时分睡意抽离身体而被遗忘。
伽兰纳只记得,过去他必须抱住精灵的小腿,央其将自己抱起来后,才能勉强看见精灵们所看见的风景,而现在的他已然长到能和精灵比肩的高度。
但他过去年纪小,还误以为“他”与这精灵国王是纯洁的养父子关系
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幼稚了些……
直到“他”十七岁,听见身边侍从们的议论才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奇怪,向精灵国王百般争取,才最终获准搬出国王寝宫,不然,现在的“他”恐怕不止是受伤特例,平日也该和国王同寝同眠。
而且伽兰纳亲眼所见,“他”此次游行得到一块石料并将其雕刻称璀璨宝石,目的居然不是为了回馈森林里心悦于“他”的精灵小姐,而是送给国王大人。
实在是荒谬。
伽兰纳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还一梦经年,日日夜夜,简直太羞人了。
精灵国王久久注视着“他”的侧颜,羞得正以第三者视角注视着这一切的伽兰纳恨不得一头撞上旁边的柱子,和趴在床上的“他”一样,晕过去算了。
然而下一刻,伽兰纳耳畔不再是君主宫殿的寂静无声,酒杯碰撞与嬉笑叫骂声自远而近地向他靠拢,背后灼伤般的疼痛也在逐渐复苏,趴伏的姿势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哈——!”
伽兰纳猛地从梦中惊醒,撑起身体大口喘息着客房里混浊的空气。
深夜,他下榻的乡间酒馆正值一天中生意最热闹的时候,单薄墙壁根本阻挡不住外面酒客们的叫喊,伽兰纳脱力地趴回床榻,昏迷前的意识慢慢回笼。
犹记两天前,他伏击了一支洞穴哥布林。彼时的他并不是行走于人类聚居区,而是漫步在偏远的山林荒野之间,全歼敌人的他浑身是血地倒在河道旁。是乌欧牟,席卷着他的伤体溯流而下,一路将他护送到有人迹的村庄。
伽兰纳勉力清醒了一阵,跌跌撞撞地闯进酒馆,结果还未撑到店家请来大夫,便彻底晕死过去。
想来大夫居然没拿到上门一趟的报酬也甘心离开,大抵是觉得他已经药石无医了吧。
但伽兰纳的命总是比一般人类要硬些。
背后的刀伤引起高热,伽兰纳感觉到自己浑身虚软无力,空空无也的腹部正阵阵反酸,逼得他难受地从伏卧的睡姿中醒来,甚至双眸也隐隐泛起灼伤感,虽微不可闻,却片刻不息。
他戴上兜帽,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去。
伽兰纳无声穿行在人群中,庞大的帽沿足以挡去他的大半面庞,仅余下半张脸露在外面,可即便如此,依旧按耐不住人们探寻的目光。
领口散出的金色发尾,挺拔而清瘦的身姿,兜帽下可窥一二的姣好面庞,皆在向外界释放信号,眼前的人绝非池中之物。
连同这两日的借宿钱与跑腿费,伽兰纳一齐放在柜台上,“店家好心,请来一碗热汤。”
虚弱躯体难以支撑他发出更大声音,但周遭人群却因他而安静,划拳唱歌的酒客们不约而同地降低声量,不至于让他如山泉溪流般动听的嗓音为周遭嘈杂所淹没。
店家大为惊喜。
他认得伽兰纳穿来的这身衣裳,昨日还曾见到伽兰纳藏在兜帽下的那张脸,虽然远道而来的客人风尘仆仆,浑身是血,但那身姿与面容同他设想中的精灵别无二致,甚至周身萦绕着朦胧微光,真是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