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又下了一场大雪,天地一片白蒙蒙的。
傻蛋儿把扫帚圈在怀里,嘴里哈着热气搓了搓手,抬头看见院里光秃秃树杈子上的鸟窝。
傻蛋儿想起他爹还在的时候,也是冬天,拿弹弓子在树林子里打鸟,他拿着布袋儿跟在他爹屁股后面捡,树杈子上的雪扑簌簌的落在他的脑袋上,却不觉得冷。
傻蛋儿也会想爹呢!
“少爷,外面下雪了,白茫茫的可好看”傻蛋儿跺了跺鞋上的雪,“看俺给您堆了个小雪人”献宝似的捧着雪人到床边,一张小脸红彤彤的。
那是个小鸟样式的雪人,一大一小俩雪球,插了几根树杈子,倒是活灵活现。
傻蛋儿一只冻得通红的小手牵着少爷的手指头碰了碰雪球,手指头凉凉的,仿佛真的能感受到一样。
“等您病好了,俺在给您堆个大的,少爷样式的。”傻蛋儿喋喋不休的,不管床上的人有没有回应。
像是不愿意跟傻子计较,亦或者是根本没有力气计较,少爷依旧是那幅病恹恹的样子,显得低眉顺目。
“恩哼eng”床上的人显然睡的不踏实,傻蛋儿半夜听见响赶紧从地铺里钻了出来。
床上的人已经烧糊涂了,哼哼唧唧的,一会儿喊叫什么“别管我,让我自生自灭”,一会儿又叫嚷着“弟兄们冲打死他们”。
热手巾擦了三四遍,海一样的被子压了两层,床上的人依旧脸色苍白,迷迷糊糊的叫唤冷,要冻死啦。
可是深更半夜,上哪去找郎中呢?傻蛋儿急得团团转。
床上的人叫唤累了又一声声的喊娘,“娘娘”声儿跟小猫叫一样,叫的人心颤。
傻蛋儿想起自己小时候得了病,他娘把他捂在怀里,被窝裹得紧紧的。
傻蛋儿一咬牙一跺脚,把自己脱了个精光,哆哆嗦嗦的钻进了自家少爷的被窝。
贫瘠的小胸脯搂过比他宽得多得更大的胸膛,心贴着心,一跳一跳,是个大活人呢。
傻蛋儿紧紧箍了箍怀里,有一搭没有打的轻拍着干瘪的后背。哼哼着不成调的儿歌“娘的宝快睡着有妈妈不用怕”
第二天一早,傻蛋儿就找管事大娘叫来了郎中。
“咋不早说呢,少爷都病成这样了,你才知道叫郎中,真是个傻子。”大娘沉着个个脸一幅要吃人的架势。
傻蛋儿急得厉害,“大娘,俺知道错了,你快赶紧让郎中给少爷瞧瞧吧。”挨了训也不在意了。
大娘给郎中使了使眼色,那四十多岁的佝偻郎中拿出脉枕给少爷把脉。
半晌,开出了张药方子。
“咋样啊,大爷,俺少爷他没事吧?”傻蛋儿急切地询问“能治好吧!”
“少爷这是天气严寒,凉气入体,且久卧在床,这风寒才会来势如此迅猛。”郎中捋了捋他的山羊胡,“等我回去抓好药送过来,你早晚各煮一副,让少爷喝够七天即可,但眼下少爷最严重还是他的瘫病”
“看完了病就走吧!”不等郎中说完,大娘就拽着他往外走。
“你跟一个傻子说那么多干啥,少爷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老太太都管不了”大娘没好气儿。
那郎中像是叹了口气。
俩人走出去的不远,声音不清楚,但傻蛋儿还是听见了,低头拿手绞着他的破褂子,他少爷也是个可怜人呢。
他们知道啥呢,他俩肉贴肉的时候,傻蛋儿感觉到了那是热乎乎的人,心也是咚咚的跳,咋会好不了呢。
一抬头,少爷不知道啥时候醒了,死死盯着床顶,“傻蛋儿,你走吧,别管我了。”冷冷的。
“俺不走,要走也得等少爷病好了再走。”傻蛋儿跟个小孩子一样执拗,“俺走了,谁跟少爷搭伴啊,夜里那么冷,少爷可咋着啊!”
真是个傻子,软硬不吃。
傻蛋儿见少爷不说话,“俺给少爷倒杯水吧,折腾了一宿,嗓子得冒烟了。”又自己忙活起来。
“以后你上床上来睡吧,冷!”少爷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傻蛋儿听见。
傻蛋儿杵着不动,“少爷您肯定能好。”像是说给少爷听,却是在告诉自己。
冷啊,地上那么冷你上来睡吧。冷啊,我心里那么凉咱俩苦命的人搭个伴吧。
夜里,淋淋沥沥的水声,平惹人心烦。
傻蛋儿把自己身上擦了一遍又一遍,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保证自己身上没味儿。
“少爷,俺洗干净了,能上床了不?”傻蛋儿冻得哆哆嗦嗦。
少爷往床下看去,赤条条的一个人,全身上下只剩一条大裤衩,两条纤细白嫩的腿,往上看干巴巴的胸脯上,两抹淡淡的颜色。
“你怎么不穿衣服?”少爷感觉嗓子里有火,喉咙上下一动,咽了了口吐沫。
“俺怕俺的衣裳不干净”傻蛋儿哆哆嗦嗦的,把胳膊围在胸前。
“等过两天,我叫人给你做身新衣裳。上来吧。”少爷突然觉得傻蛋儿像刚生下来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