燧跟着众人步入雪洞的深处,眼前豁然开朗,洞顶高悬,洞窟中央的地面下陷,下面热浪翻滚,与周围的冰雪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小澧,你怎么死了?”老剑师显然久未出世,茫然地瞪着一双金绿色的眼仁儿,围着白澧转了一圈儿,在龙王燧杀人般的眼神里若无其事地扯开白澧的衬衫扣子,枯瘦的手指点在他的心口。他忽地冷笑一声,转头看向燧,嘶声骂道,“你个老鳖龙,我给小澧打的剑,怎么在你的手里?小澧心口的剑伤,怎么有你身上的灵息!”
白澧很不客气地拍开了老剑师的手,把衣服系好,皱眉道,“你给我的剑,我送人了不行吗?你也看见了,我身上的剑伤转世了还留着,需要把雪漆剑毁去。”雪洞里气温很低,他的吐息带出了一片白雾,鼻尖儿有点红,不知道是不是冻的,“铸剑师前辈,我要毁了这把剑。”
龙王燧默不作声地把剑递给他,白澧和铸剑师老爷子却都没有接。
“你过来。”铸剑师眯着一双猫儿眼,向燧招了招手,“雪漆是小澧的本命灵剑,现在上头沾了小澧的心头血,又留了你的灵息在小澧身上。确实需要毁掉此剑才能治好他。你们确定了要毁剑?”
二人沉默地点头。
“那好,你们听着。”老剑师引他们来到洞窟中央的地陷处,下面热浪翻滚,犹如岩浆,正是铸剑之地,“老猫儿我会借用地火毁去雪漆剑,小澧就站在这里就好,让老鳖龙再用剑刺你一次,将龙息和心头血从剑中归还。”
“不行!”燧脸色大变,几乎是咆哮着后退了一步,“那不是让我再杀一次阿澧?”
“哼!说的你好像没杀过似的。”铸剑师嫌恶地瞪了他一眼,瞳仁在地火的映照下凝成一线,“老猫儿自会保护小澧,雪漆剑不会真的刺伤他的。你这么大反应,当年怎么不知道手下留情?”
燧阴沉着脸,几乎想把这老东西的一身猫皮扒下来做个围脖,却听白澧淡淡地答道,“好,动手吧,阿燧,早点了事。”他毫不畏惧地走到地火跟前,炙热的地火映得他玉雕似的面孔带了一丝暖意,似乎连眉眼中的冷漠也跟着融化了。他解了上衣,露出胸膛,“对准了,别弄坏了我的衣服。”
燧瞳孔一缩,面上带出一丝痛楚的神色,“阿澧,我……”他闭了闭眼睛,终于走到了白澧的对面,雪漆出鞘,正对着白澧的左胸,那处血红的印痕,龙王燧想来醇厚的声音变得嘶哑,“来了。”
雪漆剑出,老剑师蓦地冷笑一声。
从李锦原等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龙王燧剑势一出,就被老剑师双手一托一点,地火从雪漆剑的下方卷起,将洁白的宝剑化作一捧星辉,溘然消散,只余下一道灵力化作的白。剑身上的点点红痕没入白澧的心口,而一道金红的龙息顺着雪漆的剑气回到了龙王燧的身上。
可是在龙王燧这里,却仿佛过了几百年。他压抑着心里不断翻涌的恐慌,刺下这一剑,仿佛又回到了那噩梦般的一天,对着一动不动的白澧痛下杀手。燧看见剑光消散,然后接受了回到自己身上的那一缕龙息,顷刻间脑海翻腾,带着血腥气的画面碎片充斥了他的识海。
雪漆为证,永以为好。
龙王燧茫然睁着一双龙瞳,棱角分明的脸上划过一抹痛色。他看见白澧靠在熟睡的自己怀里,小心地仰着脸亲吻他的嘴角;他看见白澧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目送他离去,眼睛里盛满了柔情;他看见白澧悄悄地在夜里起身,用雪漆剑刺破心口,在剑身上画出复杂的咒术。
他看见白澧一遍一遍麻木地拔剑、杀戮,然后在一地的鲜血里茫然转身;他看见白澧以手掩面,坐在澧水宫的寝殿里,将那一纸婚讯绞成碎片;他看见白澧被封印禁锢在重重水底,眼神渐渐黯淡无光;他看见囿于燧水宫一隅的白澧神色倦怠,靠着窗子一发呆就是一个上午,然后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突然亮起眼睛。
阿澧。
燧心中大恸,任凭那一道潜藏在白澧灵魂中多年的龙息在瞬息间灌输给自己无数白澧的身影。
他看见被他赶走的白澧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燧水宫,从水中出来,向岸上走。他甚至不记得用术法烘干身上的衣袍,只是一味地往前走,踉踉跄跄的,雪白的衣袍湿漉漉地贴着他纤瘦的身体,黑鸦鸦的长发凌乱地披着,狼狈不堪。
阿澧,燧不忍见他如此落魄,恨不得一剑攮死过去那个不懂得珍惜的龙王。可是这只是记忆的碎片,他一个旁观的幻影又能做什么呢?
记忆中的白澧终于走到了燧水地界之外,那是一处树林。他慢慢转过身,怔怔地看着燧水的方向,靠着树干喘息。他的喘息越来越急促,好像快要窒息似的伸手扯住了自己的衣襟。他的眼睛茫然地大睁着,空洞的表情一点点染上悲痛和委屈,泪水夺眶而出。
燧心痛难忍,他见过白澧的眼泪,但是却没有见过他这样无声的痛哭。他想过去抱一抱这个狼狈失望的人,想擦干他的眼泪,把他带回身边,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只能在一边看着,看着白澧哭得俊容扭曲,浑身颤抖,靠着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