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是第一天琢磨这件事了:很早前她就知道,姨母是留下过‘遗书’的,封好了交给姨父收着。
如今,他们两人俱不在洛阳。
更改遗书
真的是,诱惑太大了。
曜初叹口气,放下了手里的家书。
以至于她最近都不怎么敢去姜宅了。
就像是一只饿了的猫,要不断经过一只放着鱼的碗。
且从前,鱼碗边上还有人,如今,不但碗边上没了人,甚至人离开之前,把看守碗和鱼的权限交给了猫——
姜握离开神都前,将宅中两套能开所有屋舍的钥匙,分别给了曜初和婉儿。
以备万一孩子们要寻什么书籍公文,亦或是需要从库房里取用什么,她不在家倒是耽搁了。
曜初拉开书案一侧的抽屉,看着里面数十把铜钥匙。
里面几把常用的钥匙,带着一种被摩挲过多遍的柔和光泽。
钥匙的上面刻着不同的记号,哪个代表主屋,哪个代表书房,哪个代表放金银细软的库房……曜初都谙熟于心。
从长安的姜宅起,姨母就习惯用这一套记号来标记钥匙。
而从她有记忆开始,姜宅对她就是敞开的。她还记得,小时候姨母不在家,她想听苏定方将军的故事,就直接去找姨父听。
因为出身皇家的缘故,她在父母面前,见到一道点心,还是非赐不能碰。
倒是在姨母家里,她自小看到什么想吃的,却不会在脑海里过一下,我能不能吃。
她从来就是姜宅的主人,而非客人。
甚至这回,在卫国夫人过世后,姨母也给她单独寄了一封信,让她带着婉儿在家里的静室添立卫国夫人的牌位。
就按照静室中已经存在多年的,袁仙师的牌位一样。
供奉之物除了一个小小的香炉以备焚香之外,其余的,并无定规,或是一支春日的新花,或是一株药草。
曜初甚至见过姨母捡到一片完整的落叶,也会供在袁仙师的牌位前,与其说是供奉,倒更像是……交流。
似乎在说,外面春天又到了,或者是‘师父,我今天捡到了很漂亮的一张落叶,给你也看看’。
于是这些日子,曜初带着婉儿设了卫国夫人陶枳的牌位,设了李淳风的牌位。
如果按姜宅的序齿来算,她才是姨母带大的第一个孩子,婉儿是第二个。
哪怕她做了皇储,姨母也依旧把她当成家中的一份子,这让曜初从心底里觉得安慰而有所依靠。
而接连设姨母两位长辈的牌位,不得不让曜初想到一件极为抵触的事儿:有一日,她是否也要在这里设姨母的牌位。
姨母的遗书会是什么?
她像是一只猫,餐桌上的碗里有一条不该吃的鱼。
又像是,她想起了小时候听过姨母讲的故事,让猴子去看守蟠桃园。
真是……
曜初合上了抽屉。
那是姨母封好了单独交给姨父的。
姜宅书房许她随意出入,桌上架上的书籍公文她都可以看,婉儿亦然。
所以曜初在动念的时候,就会问问自己:这件事,若是婉儿做了,她生不生气。
必是要动真怒的。
不过,说起来真正让曜初清醒的,还是坐在这东宫后,她想起了前一位太子,她的兄长李弘。
当年兄长做很多事情的时候,心中是不是在想,或者潜意识里就觉得:横竖他是太子,而且父皇又非常纵容护着他,哪怕他违背父母的意愿做点事情,也不会如何的。
如今她也坐在了这东宫里。
而她冒出这个想法,也是极危险的苗头!
是因为她心里知道,哪怕她出于自己的私心,做了出格的事情——姨母也是会护着她的,尤其是初犯。哪怕失望,也会护着她,甚至会替她瞒着母亲。
但,她不能亲手打开一个魔盒。
“人道帝王言出法随。但正因有这种至高的权力,才更难压制住自己的欲望——曜初,能做一年的好皇帝不难。难得却是,做一辈子的好皇帝。”
姜握说这句话,自然是想起了李隆基。
李隆基也不是某天被天上掉下来的石头砸了,然后突然开摆了不干了。他也曾有过‘虽稍减于倦,未至于怠荒’的昏君萌芽期,然后……
后世人都知道然后发生了什么。
曜初取过大幅的竹纸,写下‘敕政责躬,杜渐防萌’八个字。
这八个字一气呵成。
为记住今日的心境和警惕,曜初叫来东宫的宦官,让他将这画送去将作监装裱,她准备就悬在东宫的书房了。
防微杜渐。
长安,将要启程去蜀地的姜握,收到了曜初的信。
她拆开看过后,就拿去找崔朝道:“你书房的门,回去后可能得换一下了。”
崔朝:?
曜初寄来的信里,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