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俞咬了下舌尖,逼自己冷静下来,强笑道:“我是什么东西,还能和裴提督搭上关系,这不之前修花园子的时候,因着宫里拨银子的事,还有找隔壁忠勇伯迁府的事,与他对接过几次,再就没有了。”
“是么。”唐慎钰半信半疑,沉默了半晌,忽然问:“你一趟一趟暗中往外运银子字画,很缺钱么?”
邵俞倒吸了口冷气,噗通声跪下。
他去年腊月就察觉出来了,殿下和唐大人都在查帐。
邵俞知道,唐大人和公主都是重情重义之辈,所以承认贪污,总比承认卖主要强。
“是。”邵俞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袖子抹了把眼泪,嗤笑:“大人您再不济,也是官宦子弟,从没短过银子,没尝过饿肚子的滋味儿。可我尝过。当初我家里穷的揭不开锅,老娘又病着,我只能和哥哥抽签,哪个命背,哪个就进宫当太监,若是运气好些,在贵人跟前挣个总管当,邵家的命运就能改变。可我运气一向不好,胆子又小,这十多年来一直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太监,平日受尽大公公们的盘剥凌辱。我想要钱,很多很多的银子,可我不像您,能文会武,我就算念过书,也没法考科举,又干不了苦力,我,我只能……”
邵俞真假掺半地咬牙说:“我要买地买宅子,我还想像正常男人那样娶姨太太,可仅靠那点月银和赏赐,几辈子能实现?”
“所以你就贪?”唐慎钰冷笑了声。
两人忽然谁都不说话了,唯能听见风呼啸之声。
邵俞闭上眼,深呼吸了口气:“那么大人,您要将我押送至内狱么?奴婢当年,可是帮过您的啊!”
唐慎钰沉默了半晌,淡漠道:“你把贪了银子还回来八成,剩下两成就当我谢你的礼。本官将会派专人与你对接,直到你将府里账册做平。从现在起,你不必侍奉公主了,赶这个月底将账交上来,到时候你就离京,永远不要再回来。你是个聪明人,管好自己的嘴,否则,本官一定会翻脸。”
说罢这话,唐慎钰转身便走。
邵俞瘫坐在地上,长松了口气,不知不觉,后脊背被冷汗浸透了。
他从地上捧起把雪,使劲儿搓脸,试图平复不安。
今日杖毙裴肆后,场面一度慌乱。他着急忙慌给公主寻披风的时候,有人给他手里塞了张字条,是裴肆身边的心腹阿余所写,警告他不要妄动,也不要乱说话,否则就等着给他的嫂子侄儿收尸吧。将来若是有事,自会有人联系他。
邵俞蹙眉,从鸣芳苑那个荒唐之夜过后,他就隐约觉得不对劲儿。
如今看来,裴肆这个人的来历,还真是不一般的深。
现在裴肆已经死了,可他,还能从长安全身而退吗?
哎,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贪心,为那条毒蛇做事了。
……
数日后
这个正月可真是有意思了,不仅上元节的花灯好看,各种各样的宫廷艳色传闻也好听。最最有意思的,怕是万首辅被逐出内阁和那个权阉裴肆死了吧。
可在老百姓眼里,这些事离他们很遥远,他们更关心米价涨了没?江州的暴乱不会波及到京城吧?
……
夜黑风高,一弯月悬挂当空,巡夜的差人打着梆子,闷一口酒,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密室里很暖,足足摆了三个炭盆。
经过老葛数日的悉心医治,裴肆的身子复原了很多,但毕竟伤筋动骨了,还是轻易挪动不得,前后都有伤,不论躺还是趴,都是受罪。阿余便做了个架子,让裴肆两条胳膊搭在上头站着,虽受累些,可也免了疼痛,伤也能好得更快。
这会儿,裴肆正倚在木架子上,他穿着宽大的寝衣,黑发用紫金冠束在头顶,瘦了很多,脸色也苍白,因长久的失眠,使得他眼底微微发红,竟有种病态的美。
“嘶——”裴肆疼得倒吸了口冷气,垂眸瞧去,那位葛神医此时半跪在地,正在给他阴户上药包扎。老头儿手法纯熟,医术极好,开的那些内服外用的药在止疼治伤上富有神效。
裴肆头歪枕在胳膊上,勾唇浅笑,“老先生,你是哪里人?”
老葛不说话,他现在被迫投靠了瑞世子,但唐大人对他有大恩,他不会背叛大人。
裴肆小指挠了下侧脸,眉梢上挑:“听你的口音,好像北方那边的人啊。你姓葛,那尊名叫什么。”其实他心里有数,去年就让人暗中查清了,这老家伙叫葛春生。
老葛有条不紊地替裴肆包扎,仍一声不吭。
裴肆饶有兴致地看着老人,接着问:“你是瑞世子带来给本督治伤的,那你认不认识唐慎钰?”他观察着老葛一丝一毫的表情,故意问:“嗳?你见过公主没?”
老葛将换下的纱布扔到地上,用帕子擦裴肆腿边残留的药粉,没有搭腔。
裴肆眼里没有半点温度,偏面上笑吟吟的,有意无意地说着家常:“我的心腹近日出去办差,偶然遇见你和你孙女在逛京城,好漂亮的孩子。我在这里待得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