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下了。”老葛小指掏了下耳朵,啐道:“这坏种子,麻雀似的,一天叽叽喳喳个没完,吵得人脑仁疼。”
唐慎钰笑道:“那你可管得好她,长安这个地方,人人都长了几百个心眼子,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哪。”
“是。”老葛抹了把额上的冷汗,他知道唐大人的意思,方才这小兔崽子差点将春姑娘说出口。“小坏若是再胡吣,老夫定毒哑了她。”
“言重了,这倒不至于。”
唐慎钰搂住老葛的肩,将他往僻静处带,回头看了眼上房,担忧地问:“世子爷身子究竟如何?”
老葛叹了口气,冲男人拱了拱手:“不太好,我看了世子爷平时吃的药,想来御医和府里的大夫都已经尽力了。”
唐慎钰身子一震,抓住老葛的双手,眼睛都急红了,压低声音,咬牙哽咽着问:“真没法子了吗?”
老葛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您对小老儿有大恩,我是万不敢欺瞒您,世子爷就这几个月了。不用忌口了,您过来探望他的时候,多带些他喜欢吃的东西。”
唐慎钰如同被雷击中般,老半天无法动弹。
他身世坎坷,无父无母,瑞世子从小看着他长大,说一句长兄如父不为过了。
大哥暗中为他延请名师教授;待他成年,又为他张罗成婚,拉下面子,替他求娶褚氏名门淑女;他被褚流绪暗算,大哥连夜赶赴是非观,几次三番远赴扬州,替他了事;大哥还记得他喜欢吃栗子酥,时常备着……
怎么会这样!
唐慎钰望向上房,纱窗倒映着片昏黄灯影,就快灭了,摇摇晃晃。
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脊梁上如同压了千万钧巨石般,往前走了两步,没站稳,噗通声跪倒在地,膝盖发出沉闷的响声。
唐慎钰呼吸急促,哇地吐了口血,登时染红了片雪。
“大人!”老葛疾步上前,半蹲在男人身侧。他知道唐大人和世子爷私交甚好,这回真是急火攻心了,连连摩挲着大人的背,劝道:“生死有命,你千万看开些。不要急,深呼吸……”
“起开!”唐慎钰推开老葛,手背抹去嘴边的血,咬牙恨道:“你老眼昏花了,治不了病,就胡说八道。我,我定能找到更好的大夫,我能治好他!你胡说,你们都胡说,我,不要他死,他不会死!”
说着,唐慎钰深深看了眼上房,捂着发痛的心口,跌跌撞撞地冲出去了……
老葛望着唐大人远去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手将地上的血雪抹去,整了整衣衫,闷头往上房里走去。
屋里暖和极了,药味甚浓。
老葛偷偷望了眼赵宗瑞,世子爷身上披了件袄子,正专心地伏案书写,时不时地咳嗽一两声,瞧着很是虚弱。
“唐大人走了?”宗瑞淡淡问。
“刚走。”老葛拾掇着地上的药材,紧张得心砰砰直跳。
宗瑞用笔头挑了些蜡烛芯,“他没问你我的病?”
“问了。”老葛咽了口唾沫。
“那你怎么说的。”宗瑞斜眼,看向老葛。
老葛低下头,朝瑞世子跪好,躬身道:“草、草民说您半条腿已经踏进了阎王殿,寿数就在今年了。”
宗瑞搁下笔,将袄子裹紧了些,莞尔微笑。
他看着不远处跪着的老葛,全然没了方才的体虚病弱,目光锐利,冷静精神,上下打量着老葛,半晌,才笑道:“我钰儿孝顺,见我病的厉害,忙不迭的在民间替我请了位神医。孤与葛先生相处了几日,先生不论是跪行还是说话,都非常的有规矩,像是在哪个“深宅大院”里历练过。”
老葛仿佛又回到当年侍奉先帝的时候,这位世子爷,实在深藏不露,看着老实巴交的,实是个极厉害的狠角儿!
他急忙俯下身,头如蒜倒:“草民什么都没敢和唐大人说,更不敢在旁人多说一个字,求世子爷饶命!”
“老先生不必惊惧至此,快起来。”宗瑞伸出手,虚扶起老葛,温声笑道:“我家钰儿信任你,孤也信任你。孤不会问你怎么和钰儿相识的,也不问你从前是做什么的,你尽可放心。”
“多谢世子,多谢世子。”老葛不住地擦着冷汗,屏声敛气,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老先生,你的手法好,再替孤按按肩颈。”
瑞世子招招手,让老葛过来,他拿起湖笔,蘸饱了墨,接着在纸上写,问道:“你是怎么发现孤的病有问题的?”
老葛半条腿跪在床上,挽起袖子,为瑞世子按摩,恭声道:“草民起初并未发现不妥,看了脉案和药方,亲自诊了脉,正如宫里的几位太医所说,您确实……病入膏肓。可后来仔细替您医治,发现您……”
老葛已经满头冷汗了:“您一直在服毒,大抵是……要瞒过宫里的人吧。”
宗瑞笑笑:“老先生果然厉害,那从今起,孤的身子就交给你了。”他垂眸沉思片刻,“孤瞧着我家嫡长子玄棣和你孙女很要好,若孤有来日,便让玄棣纳小坏为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