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咸阳。
使团已经准备就绪,正式去往蒙古。使团扮作张家商队,打着蒲州晋商的旗号,队伍多达两千人,全是李过军中士兵们装扮成的伙计、保镖。
李过在咸阳北郊为使团送行,道:“咸阳乃是秦朝古都,秦始皇曾下令蒙恬修建秦直道,从咸阳直达鞑靼地区(也就是今天的包头),自古由陕西去往蒙古,往往走的就是这条古道。咱们现在站立的地方,便是秦朝林光宫旧址。”
夏完淳感慨道:“秦始皇不愧为千古一帝,他修建的长城、秦直道历经千年,仍旧惠泽后人!”
曹化淳则笑道:“当今天子也是雄主圣君,咱们跟随陛下,想来也能做出一番惠泽千秋万代的大事业!”
继而饮了杯中的酒,看向李过道:“兴国公,就此别过了。那八十万两白银暂且寄放在西安府库之中,一半留待日后使用,另一半则给兴国公充当军费。”
李过哈哈大笑:“曹厂督,那我可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实在的,曹厂督随随便便就给将士们弄来四十万两的军费,本将军开眼了。闲言少叙,就此别过吧,还望义国公、小夏大人和曹厂督一路顺风,我等着你们回来!”
喝了送行酒,夏完淳一声令下,由张启泰带路,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了。
秦直道是由咸阳通往北境阴山间最捷近的道路,大体南北相直,故称“直道”。
秦始皇对这条路的要求非常高,除了要宽阔平坦之外,还要求下雨天不能变软,永远不能长草。
修建秦直道的工匠们反复摸索,将修筑道路的土彻底烤熟,或者是经过烧制,再掺入盐碱。这样一来,道路坚硬,再加之人为改变了土质,导致草木不生。
张启泰走惯了秦直道,熟悉地理,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向导。他在前带路,自然少走了许多弯路。
一路逶迤北上,从昭君坟渡过黄河,翻越阴山,便进入了蒙古高原,景色为之一变。
但见天地间一片茫茫苍苍,气象开阔。夏完淳脱口吟诵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王维这一句诗,算是写尽了大漠风光。”
曹化淳道:“咱们只算到达河套地区,距离大漠尚远。小夏大人乃是南方人,见惯了江南秀气之景,初次见到如此辽阔景象,感慨赞叹也在情理之中。但前途漫漫,万分艰辛,用不了几日,小夏大人便会无心赏景了。”
“曹厂督,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一往如前的。”夏完淳道。
此时天色将晚,张启泰道:“就在阴山脚下扎营吧,歇息一晚。”
“听向导的!”曹化淳笑了笑,眼睛看向张启泰,把他看得毛骨悚然。
将士们扎好营盘,安顿好马匹、车辆,点起篝火,或是喝酒聊天,或是巡逻放哨。在广袤的原野上,人们只能互相依靠,袍泽之情更加浓郁。
小二黑为人机灵,李过就派他来伺候夏完淳等人。这小子忙前忙后,分别给夏完淳和曹化淳布置好帐篷,伺候着他们睡下去,又去伺候王义。
不料到了王义帐篷中,没见到人影。他走出来,举目四望。
就着不远处的火光,小二黑发现王义抱膝靠在一块石头上,郁郁寡欢看着天上忽闪忽闪的星星发呆,显得落寞寂寥。
相处这么多日,小二黑早把三位大人的脾性摸透了,曹厂督阴邪狠辣,小夏大人有君子之风,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身上贵气太重,天然的令人敬而远之。
唯独义国公,一眼便知是个草根出身之人,让小二黑倍感亲切。平日里义国公也喜欢跟士兵们谈天说地,习惯跟小二黑开玩笑。
可有时候,义国公显得心事重重,眼神中流露出哀伤之色,似乎满腹哀愁。
小二黑蹑手蹑脚走过去,扬着手里的酒壶道:“义国公,原来您在这里!看得出来,您还不想睡觉,小的给您带来了一壶酒。”
“什么您不您的,别这么客气。”王义回头看向小二黑,接过酒壶灌了三口,却又怔怔仲仲出神发呆,沉默得像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
小二黑盘腿坐下去,壮着胆子道:“义国公,您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
王义不说话,目光看向远方。
“闹疙瘩瘟的时候,我一家人从山西逃到商州,路上爹爹死了,弟弟小宝喂了狼。来到商州舅舅家,日子过得苦巴巴的。莲儿就告诉我,伤心难过了,便吹埙解闷。义国公,小的吹埙给您听吧?”
王义还是默不作声,小二黑从怀里拿出一个陶埙,呜呜咽咽吹了起来。
夜色茫茫,天远地阔,埙声如泣如慕如怨如诉,在风中飘荡。
王义满腹忧伤,正是心事难以排遣之时,一下子就被悲悲切切的乐声打动了。他饶有兴致看着小二黑吹埙,曲终之后,道:“很不错!你吹的是什么曲子?”
“《苏武牧羊》。”小二黑咧嘴笑道,想了想又说,“是莲儿教我的,我是个笨蛋,学了很久才算勉强掌握了,比不上莲儿的十分之一。”
“莲儿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