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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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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齐松义走到楼下,叫车子送回榕庄街。齐松义道:“何必再去那里?少爷半年没有回家,难道不去看看太爷?”

    求岳听他话里有话:“爷爷怎么了吗?”

    齐管家的脸色藏不住了:“太爷怎么了?少爷倒来问我,究竟是谁是他亲孩子?少爷在国外这么久,回国来只顾着生意上的事情,可知道太爷急得吐血?他心疼你,不叫你知道,但为人总该讲些孝道,中央饭店离家里又不远,你就是捡个空回去见一面也好!刚当着蒋公子的面我不好直说,现出来了,换衣洗漱,怎么榕庄街才是你的家,颐和路你就不肯回去看看?太爷白疼你了。”

    一席话说得金总垂头听着,齐叔叔真把他心说愧了。

    :“我混账我知道,但是齐叔叔,你看我这样子,我从四川刚回来,爷爷见了我不害怕吗?我自己照镜子都觉得不像个人。”他低着头辩解,因为腿长,和齐管家并坐后排,就有些折起来的难受,:“毕竟我常穿常用的都在榕庄街。你让我去整理一下,我干干净净地去看他。今晚我陪爷爷一起,我不对,我不孝顺。”

    他目光低垂着望向窗外,没有看到齐松义在他身后踌躇的神色。

    两人忙忙地回了榕庄街,齐松义就在外面车上等着。露生也不在家,求岳便交待周裕,家里炖些补品,明天给金公馆送去。自己换洗、刮了胡子,和齐松义一起往颐和路去。

    那时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因为已经不是头一次对不起爷爷了。

    家里出事的时候,他把他扔在南京,带着露生跑了;去句容的时候,他让老头儿一个人在病房里呆了大半年;去美国,他说走就走了,让爷爷一个人在家牵肠挂肚,还不知道老头子怎么吃斋念佛呢。

    要顾全一个家真是难,以为是很容易的事情,其实多半的事情是别人在打点,自己连点起码的孝顺都是日程表上排最后的考虑。

    这时候也不敢想露生,有点什么屁事就跟开挂有瘾一样地想着露生在就好了,金总觉得自己很不像个男人。

    夜色里,他提着两包阿胶冲进金公馆——这还是周叔临时翻出来的,自家看望,提人参什么的也太损了,倒是露生细致,常备着给太爷走动用的礼,炖好是来不及了,打了个包儿给少爷提着。

    金忠明在楼上的房间里。

    窗帘厚厚地垂下,满屋子的药气。求岳要去拉开窗帘,齐松义止住他道:“太爷不能见风,现在已经入秋了,老人吹风了不得。”

    求岳点点头:“我是觉得空气不好,不能吹风就白天再开窗换气吧。齐叔叔你去忙你的,我陪爷爷说说话。”

    老太爷原本大约是睡着,两人说话走动,他睁开眼睛问:“安儿来了么?”

    求岳连忙趴到床头上:“爷爷,是我,我回来看你。你怎么生病了不告诉我呀?现在好点儿了吗?”

    老太爷似真似幻,有些不敢信的表情,看了孩子半天,缓缓地拉他手道:“孩子,委屈你了,狼心狗肺,都对不起你。”

    他生气也好、怪责也好,都好过说这句疼人的话。

    ——委屈是亲人面前最委屈,哪怕这个亲人是假的。

    求岳是真的想哭,趴在爷爷床头,不敢掉泪惹老人伤心,哑着嗓子给他掖被:“没事的,都过去了,明天蒋经国跟他爸说说,这事就过去了。”

    金忠明神情复杂地看他,只是叹气,叹了半晌,攥紧孙子的手:“你的命不好,什么苦都让你吃了,好的事情,轮不到你。我也想劝你为自己想想,我年纪大了,劝不得你。”

    “爷爷别说了。”求岳听不下去,越听越扎心,三更半夜的难道祖孙俩在这抱头痛哭吗?给金忠明顺着气道,“过去的事不想了,啊,别想了,做生意谁也不能保证一帆风顺的,总是有起有落。我也不是非要当那个领头羊,你不用为我难过,我真的没什么。”

    金忠明老浊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你当真这么想?”

    求岳嗐气道:“乐观嘛,对吧,乐观总比悲观好,想开一点,别气着自己。”他又给爷爷掖掖被角——唯一表达关心的动作,除了这个也不会别的了,“睡吧,我看着您睡。”

    “要不嫌我老,你靠着我睡一晚吧。”

    “嗯,我靠着你,怕冷我暖和。”求岳笑道,“我这还刚洗的澡呢,好闻!”

    他疲倦极了,金忠明那张海绵大床又软和得出奇,说是靠着,沾着枕头就睡着了。其实也是依偎在亲人身边,孩子般的安心。

    等他醒来,一切都变了。

    第二天早上的房间里空无一人,金总是凭着一点警觉的生物钟,没有一觉睡到傍晚。他睁眼看到座钟已经指向九点,惊得弹簧一样从床上蹦起来——还好,迟到个半小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现在飙车往财政部赶也还来得及。

    他一面找他的外套,一面向外面恼怒叫道“怎么不喊我起床?!”

    奇怪的是外套不见踪影,裤子也不见了,不知哪个操蛋的下人给他裤子脱了,上身也换了件睡袍。他穿着内裤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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