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齐伸手倒茶的手停住了。
他抬头道:“现在?”
这本是晏齐昨晚问白晚楼的问题,当时白晚楼没有回答,晏齐只以为他不肯,瞧着白晚楼状态不错,也没有再提,想不到白晚楼现在会提起这件事。
一时之间晏齐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话想问,但他没有来得及,未尽之语只卡在喉咙口,白晚楼就已经推门出去。又一次没有理他。
白晚楼就是这个脾气,就像他当日说要参加三花大会,便只是同连照情顺便说一声,至于别人怎么想,愿不愿意,就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云行见白晚楼过来,侧身让在一边,低眉顺眼,没有抬头。依他的视角,只能瞧见白晚楼无暇的衣角,还有藏在其中微微蜷着的手指。这是一双好看的手,也是一双杀人的手。
云行刚道:“师伯慢走。”就见白晚楼的身形已如离弦之箭,消失在云雾中。
屋内,倒茶的手还在半空的晏齐叹了口气,这一口气叹出,他的茶也满了整杯,多出来的溢在了碗边上。道不可满,满则亏。晏齐将这杯茶泼了出去。
云行看了眼他,犹疑半天,没有按住疑惑。
“师伯和小江吵架了吗?”
晏齐道:“不清楚。”
“连宗主叫师伯回去?”
“还没有。”
云行大为不解。
“既然都没有,白师伯为什么——”
为什么要自己回去。
哪怕云行和白晚楼不熟,但这几日偶尔碰面,云行觉得白晚楼其实并非传闻那般可怖。先前是因为白晚楼神智不清没办法才将他束在那里,如今白晚楼还能给晏齐送粥汤,有问有答,神思清明,岂非是一桩好事吗?
没有人愿意自己呆在囚笼之中,白晚楼既然已经离开那个地方,为什么如今自己要回去。
通常云行唤晏齐师父,唤白晚楼为师伯时,身份便不是明火阁阁主,也不是清溪峰的大弟子,而是单纯的师门中人。只是晏齐的徒弟,白晚楼的师侄。作为明火阁阁主,云行不可妄议宗内私事,但作为师侄,他可以。
晏齐眉心有着一缕忧愁,像是江南朦胧不清的烟雾,他说:“因为他是白晚楼。”更是宗门大长老。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云顶台是困住白晚楼的枷锁,也是治他的良药。还是整个岳仞山脉的山眼。它与仙人坡遥遥相对,天然呈聚灵之势,山间灵气自云顶台与仙人坡之间循环流转,有如阴阳两珠。灵阵不足以修复白晚楼已然损坏的道元,却能叫它不再如瓷器一般裂开。
出来每多一日,白晚楼无法自行修复的道元便如干涸的水,多枯竭一分。
所以连照情听江原说要带白晚楼离开时,表情才会古怪,也所以云行担心江原出山时,晏齐才会说,就算江原会离开这里,白晚楼却不会。
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样的自由弥足珍贵。
云行沉默了。他和白晚楼一般大,但这位师伯却有着他无法比拟的过去和经历,不管是年少气概,还是坚硬的心性,云行都觉得无法与他相比。云行望着无尽的天空,只想到了一件事。白晚楼走了这么久,不知道有没有回到云顶台。他回到那里,是真的情愿吗?
白晚楼有没有回云顶台,无从知道,但仙人坡却迎来了故人。
这个故人才来过不久,穿了身青衣,最普通不过,明明没有瞎,却非要绑着眼。他脚一落地,便一头扎进了密林。身法轻快,像一只翠色的鸟。
青衣的有很多,瞎眼的就一个。世上再难找出一个与他相同的。
来过的地方很好找,江原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密林中的蜘蛛洞,这里没人打理,洞穴深不可测,仍旧敞在那儿。江原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这回有所准备,轻而易举落了地。
洞内黑黢黢的,江原站在那没动,指尖动了动,须臾指尖上冒出一些紫色的光点,光点很快聚成了型,是一只扑扇着翅膀的小蝴蝶。
薛灿走前,虽然是气呼呼的,但到底是自己人,不管江原要不要,都给江原留了一只小蝴蝶,想不到如今派上了用场。
微弱的莹光勉强能照亮这里,叫江原看清这脚下和四周,昨日是什么模样,如今还是什么模样。只是成沅君不在这里。
成沅君当然不应该在这里,他有手有脚,怎么会停留在这里一晚上都不动呢。只是,不在这里有两种原因,一种是出去了,一种是去了地宫。不知道他选了哪一种。
也许,他选了和江原同样的那一种。
先前与地宫擦肩而过,就连江原都觉得可惜。他已经在无情宗耗了三个月,把山间摸了个遍,就差把地翻过来,好不容易来都来了,怎么能不下去看一看。
蝴蝶在前面开道,江原走到青石板洞口前,略略往下一看,随后跳了下去。这回他不必试探深浅,有蝴蝶照明,很容易就落了地。
江原记得白晚楼昨日是怎么和他说的。这里不走回头路。要舍弃金银玉器,舍弃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