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与小梓同寝那几次,姜长千在床榻上不敢多看那张脸,可真见到那浑身疤痕,心中反倒有了底气。
他告诉自己,那不是齐怀文,只是个卑贱的营妓,齐怀文早死去,并且是他一手造就。
如此一来能干得下去,可不是齐怀文又有什么滋味。
他很难界定确认他就是齐怀文时自己的心境,但不可否认,他仍是想看他活着,尽管是拔去利齿尖牙,为自己所豢养的模样。
他给困在深宫的小梓送去一车又一车的书,荒诞不经的书间夹杂有《王制》、《王霸》、《强国》以及各种能寻来的理术、势、法的书,不出意外,在有意缩减他与子靖莲枝的相处时间使他闲下后,他去挑书看时,只去挑后者翻。之后后他利用他忘事,使他坐在自己书房的暗间中,为自己往后的天下书筋写骨。
若非小梓主动提起,他甚至不想除掉他身上的那些代表他被残酷用过的痕迹。
他想用那些记住些东西,记住面前这个人并不纯粹,记住他并不如看起来那般无害弱小,记住他们他们即便交颈,也曾对彼此犯下无法抹除的背叛、阴狠、算计。
齐怀文寻回记忆是在姜长千预料之中的事,他一直准备着迎他真正回来。
可银簪插入胸膛确实痛,痛到他甚至恐怖的反思起他所作所为的对错与否。
但如今回来的齐怀文绝非善辈,他们都一样。
他借着桌案才能不疼抽过去,冷汗滑过眼皮进到眼中,涩而刺痛,他说,我带你去看一个人。
齐翊玉初被押到鄢陵时姜长千曾下狱去见过他一次。他早便好奇宁家一派包括齐怀文拼进全力想护的是怎样一个人,见到后却败兴而归。他没在这人身上寻到一丝同类的气息。
因此见齐怀文原本平声和气与齐翊玉的谈话最终演变为争吵时,他一丝一缕都不为之感到奇怪。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要去复国你自己去,让我去不如杀了我利落。君王我干够了,一刻钟都不想多做。”齐翊玉声嘶力竭朝齐怀文吼道。
吼完盘腿坐回,勾着头与对面的老头重下起棋来。
这是最严苛的狱,常人一般除了问斩那日,一旦被投入,便再见不到太阳。下棋是此处唯一的娱乐,狱卒们默许这堆将死之人寻最后的乐子。
齐怀文身上怒气极重,被打被撞的青白的面孔涌起的怒色像要将人吞吃。
姜长千扬着嘴角看他们齐王室的笑话,笑着偏过头,在他耳旁合时宜地询问:“怀文,救吗?”
齐怀文未理他,又沉眉望了齐翊玉一阵,转过身往狱外走。
将转弯时却顿住步子,朗声说了句话。
姜长千听着像是棋子的位置,但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本与齐翊玉一同下棋的老人却跳了起来,拿着豁了门牙的嘴朝齐怀文啐道:“老子马上就该赢了。”又扭头对齐翊玉说:“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齐翊玉只把头低得更低,棋子在手心攥着,并不做声。
姜长千只来得及看那么一眼,便于齐怀文一同绕过了拐角。
齐怀文连夜去成衣店换了身衣服,半夜竟又下起雨来,姜长千坐在马车上,见齐怀文撑着伞走往当年的齐府,如今沈弃暂住的宅子。沈弃被他拖着冲场面时专门要了这间宅邸。
沈弃那副冷面孔,用情能深至此着实令人咂舌。
齐怀文多会给人下蛊这姜长千见识过,也以身试过,因而等人的空当掂量着齐怀文给喂了何等分量的迷魂汤。可即便是姜长千曾尝到过的那些刻意为之的虚情假意已令他难忘,他反倒有些嫉妒那他得不到也未曾尝到过的真情了。
倒没隔多久齐怀文便折回来,姜长千掀了车帘,一眼看见跟在他身后淋着雨的沈弃。雨已小了不少,却仍旧可观,好在沈弃黑蓝的衣服,湿了多少并不如何看得出,只脸上带了些淋漓的水光。
姜长千胸膛上被扎透的伤只草草处理便带着齐怀文四处跑,一宿没阖眼。他苍白地打了个哈欠,笑着接过齐怀文怀中的几本书,伸出手去要拉他上车。
齐怀文却不承他的好意,转过脸去将撑着的伞递给沈弃。兴许是齐怀文已告诉了他缘由,沈弃一身寒气眉心紧锁着,一路上跳了不少水坑,一向整洁如新的衣摆上沾了一串泥点,此刻对于自己站在水洼中也浑然不知。齐怀文见他不应,将伞丢给他,沈弃下意识伸手接住,怔了一怔,握紧竹柄后道了句谢,目送齐怀文狼狈爬上马车时想上前去掺他一把,却被齐怀文一把挥开,直至马车行进,他仍立在那片水洼中,只目送马车行远。
姜长千看着站在雨地里木然得几乎要成块石碑的沈弃,放下车帘,坐近了些又要和齐怀文说话。
被齐怀文一口拦住:“我不回皇宫。”
姜长千笑起来,伸手拧过齐怀文的下颏,凑近了去亲昵地道:“早已备好宅子了。”
话罢吻在他唇角上。
胸前又是一阵钝痛痛,他攥住砸向自己伤口的拳,翻身将他一把按倒在车中,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