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用说了。我们走。”齐怀文笑着拍一下沈弃的肩,好整以暇撑开手中的伞,这下是真的任凭宁清婉在后头再怎么喊叫都不再回头去看。
齐怀文病好后除了去探望被关禁闭的老朋友,其余时间如在鄢陵是一样,整日埋头在书房中,沈弃进去后看见他在默一年前他写的那些东西。
在鄢陵时,成文后齐怀文在姜长千前就极不吝得给沈弃看了全篇,还让他顺便寻寻错字漏字,说他实在太困先去睡一觉再说。因此即便全文尽是繁琐复杂的量刑与陈案,可因一字一句检阅了整篇,沈弃仍是记住了大致。倒是在崇都那阵沈弃见齐怀文咳给他披衣服时,目光自纸上东西略过,发现某些数和条文有细微的差别。
这次因是默的,写得快很多,成文在齐怀文睡前依旧交给沈弃查错。沈弃夜里过了些,将出入都记入脑中,侧过眼看齐怀文在身边睡得正香,觉得眼也酸涩下去,起身吹熄了灯睡下。
次日沈弃因习惯醒得早,睁眼时齐怀文还在身边睡。虽然不便说出口,但沈弃是很喜欢齐怀文这张脸的,不流转眼珠不开口就是年轻端正的面像,眯起眼一笑正气顿时让满眼的狡黠冲涤干净,一丝都不留。这时往日束拢妥帖的头发都散了,面目很安生,一绺头发落在鼻尖,沈弃看着发痒,便伸手替他拨到耳后。如此一来倒不困了,坐起身来倚着床背将枕边昨夜翻剩的书拿起来。
世子府佣人少,可占地大,很是清净。尤其齐怀文的住处,很不符他的性子选了最能避开人的处所,也就没人打扰。
沈弃的房间安置在齐怀文房旁不远,一是清净,二是万一有个人来,齐怀文靠一通乱诌也能糊弄过去。不过至今也还没露过馅。
雨天除却落雨声皆很静,蝉鸣都少极,又无人来扰,再过一个时辰齐怀文才悠悠醒了,睁开眼就见沈弃低脸看手中的书,有些发怔。
“我记得你不在睡前看书。”话里带点鼻音。
“昨天顺手翻开了。”沈弃眼也不抬。
齐怀文挠挠头发,越过沈弃下床去穿衣,穿好后对着镜子握起把木梳,探了身微微将窗推开一条缝,吹着经过一趟雨的风又坐回去,在镜中倒是看见沈弃翻完将书放下了,一面梳理头发一面道,“看完了?可有错漏字的。”
“没有。”
“那便好。”
“你这上面的和之前给姜长千的不一样。”沈弃又翻动起书页,点明道。
齐怀文倒一点不惊,依旧对着镜子梳一头乌黑似缎的长发,笑说:“没错,就是不同。这份是给齐用的,之前那份是就着姜的牢狱纷争写的,齐与姜有些地方并不一致,这份本就与在鄢陵那份有出入。”
沈弃翻动书页的手停下,抬起眼去看镜前的齐怀文:“你还在后面加了东西。”
“一些不太必要的。”
“之前那份没有。”
“没有。”齐怀文垂眼摘掉缠在梳齿上的断发,断发让吹进来的湿风刮地满桌滚,他不嫌烦地一丝丝捻起来,搁在掌心中揉成一团,“可的确不紧要,甚至可有可无。”
“只是你猜我给的那份”他对镜睐起眼微偏过头,又将尾音拖得长长的。沈弃不用看都知他定又在笑,都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不出所料,含着笑的话音响起:“姜长千敢不敢用?”
沈弃顿住,只抬眼望着他的身影,不再说话。
“不止这个,我做头牵的关系也有漏洞,世间啊,哪里有全能用酒局就解决的美事。最重名节那一位老将军和那位位告老回乡仍抓着朝廷根基的老先生对我抛出的谢礼一一退还——动摇不得。后来只得改换门路牵了小辈的线,虽说齐是齐全些,但关键大事还需要靠他们老一辈做决断,可他们听凭主君的。”齐怀文去拢起发,由那窗的缝隙送进的风愈发大了,带的发在脸上乱爬,广袖滑堆在手肘,白色手指穿行于黑浓间,如将满涌欲泄的风雨搅乱。
“虽是众望所归不耽搁大事,但再往后会有些麻烦。姜王已至大限,夺嫡这事最晚月末就出结果,他很快——抑或已经察觉到这个有问题。能不能斩掉这些麻烦,还得看他姜长千的本事。”齐怀文朝着镜子轻轻笑出来,一步步束紧了发,又戴上发冠,待笑声渐敛,又听他朗声道:“我赌他姜是否有根主心骨,是否仍存不随大势草般摇摆的根基。若不存,姜长千安然做姜王,可断非长久之计;若存,那一造动乱够他受得,其后全凭他造化。”
“若他有幸平了乱又显出才,那五国中,姜势必形同虎狼。赌桌上的赌本就是天下。”一面说,一面稳稳的在发间簪上玉簪。
待对镜又正过一番发冠玉簪,他转过身面向沈弃。
沈弃这才看清他这件衣上相比往常埋了大片暗调的鹤纹,腰间配着在鄢陵时曾放在他心口处的古旧玉玦。
“鹤纹你该戴惯了吧?”齐怀文微低头伸指去理着新做的正衣袖上的折痕,转而又道:“不习惯也没关系,齐王室的家纹,往后你该会常穿。”转身对镜拉高里衬的衣领,遮住颈侧昨夜留下的浅红齿痕,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