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鄢陵有雨,沈弃在放书的阁子里转了两圈,捡了本眼熟的书,看累了瞧外头树顶上石榴泛红的石榴树,等着雨小下来。
他是在黄昏雨止上一阵时离开的。那时来了个撑粉伞穿长裙的姑娘,人生得娟秀漂亮,在门前停留许久,又看了许久门楣,直到侍卫提醒才谢了一声,像鼓足了勇气似的抬腿迈过那道门槛。
沈弃走得很利落,将阁子落锁,钥匙交给侍卫,只拎了包袱,去马厩牵匹脚力好的马,穿戴了蓑笠,一人一马,交代了两句就出门往城门方向走。出了城门沿路走了半里地,这才勒停马,回身看处在黄昏里的鄢陵城。
他最终还是收回了眼,将面罩拉上,遮住较少年时的纤丽硬朗上不少的轮廓,又抬了些斗笠,将双眼拭出了往日羁傲的锋芒,挥鞭南下。
夹道是鄢陵最负盛名的柳树,鄢陵城名便是由杨柳堆烟的“烟”而来,但这条正道平常是灰尘蔼蔼的,连柳叶都灰头土脸。今日经雨细细冲涤一番,倒将一年之际正盛的华姿显了来,绿得发黑。
沈弃第一次随贺泽到鄢陵是晚夏,没看见书中烟柳满城的鄢陵这一景,后来他才知道鄢陵那两月许久未有落雨。风却大,只看到风吹得枯柳叶随土打着旋,一道让卷到天上去,透过灰蒙蒙的天看到远处鄢陵城的大致轮廓来。
贺泽缓了马速,转过脸去,将避尘的面罩扯下,露出那张尚很稚气的白净面庞让身后的少年快些。少年点头应了师哥一声好,骑马跟了上去。马蹄翻飞,扬起了很重一阵灰尘,许久才落。
前不久路遇一伙强盗,贺泽也不想三七二十一,只管拔了剑就上,和这一路上行侠仗义的模样如出一辙。等解决已是晌午,念及初见给对方个面子,专门将沾了血的衣服换下。紧赶慢赶至此刻能瞥见鄢陵城的影子便已是黄昏时候,距约好的时候已差了几个时辰,待见了城门,天已擦黑。
好在城门接应的人还在,是等久了疲惫样子,贺泽硬着头皮讲了几句学来的客套话,僵硬得肉眼可见。好在接应的领头是个人精,解了围便差人去从两位麻布衣服的少年那里接过勒马的缰绳,将人往早便停靠好的马车中带。路上问了些途中的缘由,贺泽一句一句的和,说到半道踢了身边坐着的少年一脚。
少年面罩都没摘下,不大乐意,还是扭过脸来一同和领头的周旋,问清了缘由领头便恰好地止住了话头,只同他们讲鄢陵有哪些景致,七绕八绕说到原先设了家宴的,但因为这突入其来的缘故,现在兴许已经撤了,又道四殿下兴许还在等。
到了四皇子府上,那领头带着他们往府内走,兴许是看懂了这两位的寡言少语,也不再主动发问,将人带到地方便退下。
四皇子府处处张着灯,亮得直晃人眼,前方没人带路也能辩清方向。他二人在一道砖砌拱形门前停下,对视了一眼,贺泽将少年的面罩拽下,同他一道进了石拱门。
入夜,月上人头,北风送凉,虫声渐稀。
庭院中有人在讲话,声不大,一答一应,从依稀听得出的字句和语气中晓得不是在谈什么正经的事。再往前走上几步,渐渐便看真切了那两个人,一个背对他们撑头在喝酒,一个正对着他们在朝另一个说话,倒是能看出确切面貌。
那时候姜长千还是不大受宠的四殿下,仪态尚未如往后端着,披着的玄衣上绣了姜国王室的家纹夏羊。发正让金镶玉冠束起。面目生得极好,尤其眼较常人更细狭,眼尾吊着。这是一张很适合有野心的脸。只是这时正在讲笑,兴许兼有饮酒的缘故,眉眼自生一派风月。看见人到了,从对面那人那边将眼收回,起身去看他二人。
贺泽同沈弃一一的向他报上名号已经师父的说法,将师父的信递给姜长千。
姜长千听着带笑点了点头,收了信并不急着拆,简单提炼了他们的话,“也就是说任我差使两年?”
贺泽道没错。
姜长千低下目光去看背对着沈弃与贺泽的那个人,“怎么,不转过去看看将来护你周全的人?”
“那我岂不还得同四殿下道个谢?”那人微仰脸看向姜长千,“毕竟是您给我造了个需要人护卫的条件。我这头上留疤了得好好敲您一笔。”
边说边将手边玉杯中的酒饮尽掉过头去,面朝向二人。贺泽原以为绕至脑后的是抹额,谁知竟是包扎伤口的锦缎缠着头。
“怀文你伤口在脑后,头发裹着,即便留疤可也是瞧不出的。”
那人看上去到了弱冠之年,面目锐俊鼻骨挺直,唇角带笑,是张十足端正的脸。听见姜长千答话,脸又回过去三分,道:
“那也定是秃块头发,照例还是算在四殿下头上。”
话讲完便又把头转过来,兴许酒意没醒,一双眼微眯起审视人,目光透过密密的睫羽去打量五步之外的二人。那是双招风引月的眼,眼中浮了不少风流气,将张扬起时却让剑眉划断眼尾的艳气。庄正的面庞上生了那么一对眼,并着常笑起的嘴角,一并避掉了端正面目常犯的缰陈与庄重,好看得很。
“头遭见面,在下齐国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