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牧云压根没想到陆平川会把他带到青崖山上。
如今红帐红烛尚未撤下,满室的红,红的热烈夺目。
可这耀眼的红,又透出荒唐可笑来。邱牧云觉着好笑,也真真切切扬了嘴角,笑出声来。
床边堆着新嫁娘的衣裳,几支金钗胡乱扔在上头,还纠缠着几根细长的头发。梳妆镜倒扣在台子上,上头是缠枝纹样。
一切与新妇出逃时没有什么不同。
桌上放着一支裂箫,箫上横了把乌黑的剑。邱牧云一眼扫过去,有些愣怔,而后扭头转开了视线。
他此刻坐在床边,陆平川坐在桌边,正对着他,一杯一杯地灌酒。
两人相对无言。
邱牧云坐了一会儿,冷静下来,打算平心静气地与陆平川谈。他说:“放过我吧,算我对你不起,我向你道歉。”
陆平川抬头,直直盯住他,没说话,又灌下一杯酒。
再说些什么,陆平川都一概不理,只是自斟自饮。他这人平常就有些寡言,此刻更闷得无趣。
邱牧云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陆平川的情景。
那是两年前。
那时候,陆平川也在饮酒。
他一人占了一桌,桌上除了酒,还有一把剑。酒馆喧嚣,但陆平川这么坐着,渊渟岳峙,意态悠然,很有种遗世独立的味道。
自然十分引人注意。
邱牧云径直走过去,坐在陆平川对面,朝着这剑客笑。
邱牧云是为了流云剑而来。流云剑是铸剑大师玄铁唯一还流传于世的杰作。邱牧云好奇,想观摩,又想据为己有。
于是邱牧云直接开口:“我要你的剑!”
回答他的是凌厉的剑气。
陆平川剑招极快,弹指间连攻邱牧云睛明、檀中、鸠尾多处要穴。邱牧云拿着筷子左推右挡,惊叫道:“哎呀呀!你不肯直说嘛!哪怕借我看看也行啊!怎么动不动就相杀呀!”嘴上如此说道,动作却未慢下半分。虽然看着又些手忙脚乱,但每每剑将刺到时,邱牧云都像游鱼时的滑开,剑尖连衣带也碰不到半分。
可邱牧云越打越是心惊。
两人来回百余招后,陆平川丝毫不见颓态,真气用不尽一般,愈使愈多,层层叠叠萦在乌黑的剑身上,来往间,乌剑扬起猎猎风声,响得惊人。
邱牧云发觉自己并无胜算,打算罢手言和,可陆平川就不停下,开始追着他打。两人从酒馆里一直打到了郊外。邱牧云生气了,本来打算如果要不到剑,看一眼饱饱眼福也行,现下是打定主意要陆平川的流云剑了。
于是使尽全力与陆平川相杀。
结果与料想一般,落败了。
陆平川收了剑,俯视蹲在地上喘气的邱牧云,很罕见的露出笑容,道:“陆平川。”
邱牧云心道:这算什么意思?我当然知道你叫陆平川。过了一会,似乎反应过来,赌着气道:“邱牧云!”而后运起轻功,飞也似的跑了。
不过邱牧云跑了两三里就又偷偷转回去了。一路上他还埋怨自己,既然要剑,为什么要逃呢?我又不是憷他。
邱牧云尾随陆平川来到一处客栈。
直接要不行,抢自然打不过,邱牧云打算偷。
那一天,邱牧云趴着屋顶上冻了半夜,等到确定屋里头的人睡熟了才顺着房梁溜下,去偷搁在桌上的剑。剑拿的轻易,握在手里,冰凉而沉重。邱牧云满心欢喜,来回摸遍,占尽便宜了才想起来要走。
一转身,就撞到了陆平川。
陆平川披着发,敞着衣,但神色清明,显然是压根没睡,就等着梁上君子造访。
邱牧云尴尬一笑。
他既然被识破,也不留恋,直接将流云剑扔进陆平川怀里,拔腿就走。
陆平川没有追上来。
邱牧云将跑出屋时,才听到陆平川说“邱牧云”,说得不是很响,却很笃定。邱牧云一听,跑得更加快了。
但邱牧云没有放弃,屡败屡战,愈战愈勇。
他跟着陆平川一路南下,来到秦淮河畔,眼看着陆平川钻进一艘画舫。
邱牧云不敢走近,只上了河畔的茶楼俯瞰,留意陆平川的动向。
陆平川在秦淮逍遥许久,按着秦淮美人在《品香录》上的次序,一日一画船,一夜一美人。邱牧云在茶楼上吃了数日茶,待不住了,易容成船工混进了游舫。
邱牧云直接进了内舱。里头有个美人在梳妆,正是邱牧云熟识相好,称心楼的花魁娘子红杏。邱牧云实在惊喜,顺势想出个绝妙之计来。
华灯初上,月上柳梢,远处近处,婉转娇柔的歌声丝丝缕缕传出画舫,随着流水悠悠荡荡地缭绕于秦淮河上。
陆平川带着一身的歌,进了最大的一处画舫。
画舫里垂着重重纱帐,纱帐后有美人抚琴,一声一声,似有还无,直勾着人。
陆平川被挑起了兴致,但美人被纱帐遮尽,别说是脸,就连人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