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
谢逢秋瞪大眼睛,大喊一声。
可这时恰好便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候,人潮忽而间便汹涌起来,一个错眼的功夫,那抹白衣便从他视线中消失了。
他猛地一拍脑门,十分懊恼!
却说华胥憬,他不爱嘈杂拥挤,走了没两步,便不由自主皱起了眉,艰难地挤出人群,回头一看,摩肩擦踵,拥堵不堪,便熄了回约好的客栈与汝嫣隽会面的想法。顺着偏僻小径一路前行,不知不觉竟走出了许远,热闹的淮河被远远地落在后头,眼前出现了一派俨然屋舍,灯火点点,寂静的鸟鸣清脆响着,间或有逛夜市归来的年轻姑娘,经过时好奇地看上这位姿容绝艳的白衣仙人一眼。
……竟是走到周围的小村庄上来了。
华胥有些头疼,可心中实在烦闷,不欲回去跟人群拥挤,更不想看到谢逢秋那个大傻子,于是原地停顿片刻,索性继续朝前走去。
此时天色已晚,未歇的村民们点亮了门口的灯笼,映亮崎岖的乡间小道,照出水洼浅浅,华胥漫无目的地走着,渐渐走到村尾,排列整齐的屋舍不见了,只剩零星几栋。
“哗——”
忽然,他走到最末,将要走出村庄之时,有人推开门,突兀地泼了一盆水出来。
“……”
他反应及时,听闻动静便向后跨了一大步,但衣角鞋尖还是不可避免地遭了殃。
少将军盯着湿湿哒水的衣摆,陷入沉默。
“啊,抱歉抱歉,”泼水的人显然也是大意,没想到大晚上竟然有人在这样的偏僻小路上溜达,忙放下铜盆,迭声致歉,三两步走过来,“没事吧?我去拿条帕子给你擦擦,等会儿……”
天色昏暗,烛火不明,华胥憬半张脸落在阴影里,这人自然是没看清他的模样,可他没注意,华胥却分辨出了这极为熟悉的嗓音。
“十……十六?”
被唤的人猛地一怔,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来,吃惊道:“……华胥?”
“……秋哥呢?他怎么没跟你一块儿?”
半刻钟后,两人入室落座,谢逢秋拨亮烛火,给他倒了杯茶,一面问道。
许是记忆还停留在许多年前,一见到他,谢十六便下意识想起另一个人的名字。
“别跟我提他。”
他冷哼一声,端起茶盏猛饮了一口。
谢十六看他一眼,笑道:“怎么?吵架啦?”
“……”他不欲多言,岔开这个话题,道:“……怎么突然想隐居了?”
谢十六粲然一笑,“少将军真是抬举我了,我这样再寻常不过的人,哪用的上隐居二字,顶多也就是个定居罢了。”他温和地回道,时隔多年,那个怎怎呼呼的瘦弱少年亦成长得稳重和煦,从容不迫,面容染上了十二年来的风霜雨雪,分明的轮廓带着成熟的韵味。话语间亦是有条不紊。
华胥憬静静地扫量他片刻。
进来时他留心观察了周围,见院落虽小,但井井有条,角落栽着不知名的花草,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角落处甚至还养了一窝雪白的小兔子,显然主人是个生活安逸愉悦的。
当年的那些故交好友,分崩离析,大多已寻不到踪迹,譬如神晔,人魔两族交好后,他便悄无声息地入了世,凭着一手好医术济世救人,多年来消息寥寥,华胥只能从旁人的隻言片语推断他现在的状况,唐潜远据说是回家继承了仙门大家的重担,与他亦鲜有通讯,谢十六更是从邀月之事后便再无踪迹。十二年,各人都有了各人的生活,再不能像年少时那样亲密无间了。
他轻轻叹息一声。
当年二人失踪,他原以为谢十六跟谢逢秋在一块儿,却没想到……
“为什么选了这儿?”他忽然问道。
谢十六见他视线总是似有若无地落在庭院中的兔子上,便起身去抱了一隻,听闻他如此发问,便低眉笑了笑,不动声色地道:“这里很好,我很喜欢。”
他如此回避,华胥憬便“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谢十六摸了摸软绒绒的兔子,笑着递到他眼前,问他:“少将军,要抱抱吗?”
“……嗯?”
“我见你总是看,还当你喜欢的。”
华胥静默了一下,说道:“我只是觉得,做成麻辣兔头,应该会很香。”
“噗嗤——”
谢十六按捺不住笑出了声。
“少将军真是……一点没变,”他动作轻柔地顺着兔儿雪白的毛发,轻声道:“不过这可不是用来吃的,这是我养来陪人的。”
华胥憬顺口问了一句:“陪谁?”
谢十六摇摇头,并不说话,侧首望着窗外如水的月色发呆。
华胥憬内心疑惑,抬眼扫量,却觉得有银光从眼前一闪,凝神细看,来源却是谢十六头上绑的一顶栩栩如生的银甲发冠,他更加奇怪——谢十六粗裳布衣,浑身上下没一件奢靡之物,缘何突兀地绑了个如此招摇的发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