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裴雪青想来河西看看,应当是为了沈元策……沈元策,你终于在天有灵,来管你这个可怕的弟弟了!姜稚衣紧张地轻吸一口气:“那裴公子可否到安静处借一步说话?”“什么?你要退亲?”街边茶楼二楼雅间,裴子宋听完姜稚衣一番匆匆忙忙的话,惊讶道。“我现下与你说不了多久话,这街上一时也没笔墨纸砚,你就按我说的,出了茶楼立刻写封信加急送去长安,将我退亲的意思带到侯府,让我舅父快快派人接我回去。”姜稚衣一面说一面往窗外瞟,观察着茶楼底下——三七肯定去军营报信了,她不知道她还有多少时间。裴子宋在长安时从来只见姜稚衣像只骄傲的孔雀,姜稚衣到嘴边的下一句质问蓦地顿住, 木然地看着元策, 轻眨了两下眼。因习武常年气息沉稳的人此刻胸膛微微起伏,下颌绷成硬邦邦一线,整个人像一张被拉紧到极致的弓。半晌过去,姜稚衣结结巴巴开口:“你莫、莫名其妙……谁喜欢人会把她当犯人一样软禁起来, 还拿绑手脚威胁她?”“我会。”……莫名其妙还理直气壮。这话说的, 和话本里强抢民女去做压寨夫人的山贼有什么分别?姜稚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见他直勾勾盯着她一动不动, 目光轻闪着缓缓挪开视线:“……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惊蛰,谷雨, 我们走!”说着轻一招手,带着婢女出了茶楼。留下口干舌燥的人独留在雅间, 沉默许久, 拿起姜稚衣那盏茶,仰头一饮而尽。坐着马车回到沈府内院, 姜稚衣忐忑地在屋里来回踱着步。老天开眼为他送来裴子宋——分量足够重,却又并非因公差来此,所以行踪未被提前获悉,若连裴子宋都帮不了她, 她的自由怕是无望了。两名婢女也在一旁忧心地窃窃私语。谷雨:“惊蛰姐姐, 沈少将军不会当真连相国的信件都拦吧?”惊蛰摇摇头:“应当不会,郡主留了情面, 只说因闹不愉快想回京退亲,若沈少将军为这么一封信大动干戈,反倒可能暴露他对这桩婚事别有目的, 于他是不利的……”话虽如此,主仆三人还是紧张得坐立难安。直到天色渐暗,临近掌灯时分,一阵悠扬的琴声隐约传入耳中。姜稚衣正踱累了步坐在美人榻上歇息,一下子站起来,让两名婢女打开门窗,探身出去仔细听了听,的确是那首《俞伯牙悼钟子期》。似乎是从沈府后院的方向传来。姜稚衣立马匆匆忙忙赶了过去,走到后门附近,与一双乌皮靴狭路相逢。一抬头,看见同样循声而来的元策。两道目光一道焦急一道阴沉,在空中电闪雷鸣般交汇,一瞬过后,姜稚衣一提裙摆,飞奔向后门。
元策大步上前,三两步便追上了人。听身后人甚至都没用跑的,便如此一步顶她三步,姜稚衣急得一个趔趄,脚下在台阶一绊。元策人刚越过她,眉心一跳,一个回身一把扶住了人。姜稚衣踉跄着抓紧他的小臂,惊魂未定地抬起眼来:“……我一个文弱女子,你如此这般,胜之不武。”元策眯起眼:“你一个文弱女子,还会跟人以乐传情,能耐得很。”“……”姜稚衣莫名其妙:“要不是你自己当初不想跟我合奏,非让裴子宋与我同组,何来今日?自作自受,休怪旁人!”“……”大眼瞪了小眼片刻,两人各自撇开头去。耳听得一曲终了,再起了一遍曲,姜稚衣焦急万分,轻咳一声:“僵持无用,你等我喘匀气再一同迈腿,谁快谁慢,各凭本事。”……也不知谁需要跟她僵持,若不是为了扶她,他八扇门都打开了。元策沉着气等在原地,把手臂留给她借力缓劲。姜稚衣扶着他喘了几声气,忽然一把甩开他的手,快步走上台阶,拔掉门栓冲了出去。元策:“……”元策低头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气笑着跟上去跨过门槛。一过门槛,两人脚步齐齐一顿。门外并无裴子宋的身影,只有一名女乐师坐在府门前弹奏着一把七弦琴。面对你争我抢、仿佛赶集一般冲出来的少年少女,女乐师拨弦的手一顿,愣愣抬头看了眼元策,又看了眼姜稚衣,抱着琴从地上起身,对着姜稚衣施了一礼:“姑娘,有位公子请奴家给您带句话,说他不负您所托,请您安心静候佳音。”姜稚衣心下大定,松了一口气,笑着朝女乐师道了声谢,一看一旁元策转开了头,似乎对这个消息颇觉无趣的样子——也是,裴子宋的信已送出,他这河西的“天公”自然知晓,大约觉得又没逮着裴子宋,又听了句废话,白与她赛这一场。不过他方才在茶楼反应这么大,后来当真什么也没做吗?像是看穿她的心思,元策哼笑了声:“亲一日未退,你一日是我未婚妻,你可以写信给永恩侯,我也可以。”原是权衡了一番,知道拦截裴相的信反生嫌疑,算盘打到这里去了。“随你怎么歪曲事实,舅父还能信你不信我?”姜稚衣冷嗤一声,指指头顶的天,“天色不早,赶快回去写你的信吧,不久后的——前、未、婚、夫。”“……”“不不不,怎能写‘永恩侯亲启’这样生疏的称呼呢?”一刻钟后,正院书房,穆新鸿弯身站在书案边给元策出谋划策。“那写什么?”“通常这种媳妇儿要回娘家,只能讨好岳丈的时候,卑职都写——岳父大人亲启。”“……”“您变通一下,就写——岳舅大人亲启。”见元策迟迟没有落笔,穆新鸿语重心长:“少将军,您要看清楚形势,少夫人的信是裴公子代写,您觉得侯爷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