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定情信物, 姜稚衣回府又歇了几日,医士再来触诊的时候,说她这脚已不必顾忌, 可像从前那样行动自如了。这人平常天冷的时候本也爱懒在宅子里, 可自己不想出去和没法出去却是两回事,连着禁足了大半月, 一得到医士的准话, 姜稚衣一刻等不住地派人去沈府送了信,让元策陪她上街出游去。半个时辰后,姜稚衣第一次青天白日在侯府正门看见了光明正大来找她的元策。望着这感人肺腑的一幕,姜稚衣近乡情怯般在门槛前一脚停住, 攥在手心的锦帕忍不住挪向了眼角。元策翻身下马一顿:“?”姜稚衣掖着帕子揩揩眼角,朝他抬了下手:“想到往后都不必再偷鸡摸狗了,一时有些喜极而泣。”“……”不过是外边的事态已无可挽回, 走旁门也于事无补,便没有多此一举。元策掀眼瞥了瞥她:“那你先在这儿泣会儿, 我去打马转一圈再来?”“不泣了不泣了, 这便出发!”姜稚衣匆匆收起喜泪, 搭着婢女的手走上前去,提着裙摆踩上轿凳坐进马车,一抬头,见元策还杵在原地不动,“怎么了,上来呀!”元策皱眉看着面前这辆花里胡哨,丁零当啷的马车:“非要坐你这招摇过市的?”“你的马车太小,坐在里头行动不开,我这辆里头还有榻呢。”“……大白天要什么榻?”她只是为了形容马车之大罢了, 咬文嚼字个什么劲儿:“那你陪人逛街要什么嘴?”“……”“你是没坐过这么高的马车吗?我教你,你就踩那个轿凳,垫一脚就可以上……”元策长腿一跨,一脚登上马车,弯腰进去:“我是你?”姜稚衣觑觑他,探出窗外朝婢女们道:“今日都不必跟来了,我与郡马要去把臂同游,不想有人打扰,你们将郡马的宝贝坐骑照顾好就行。”元策:“……”马车辘辘驶出崇仁坊。年关将至,朝堂之上各部各司为钟家惊天动地的贪污案忙得晕头转向,气氛低迷紧张,却不碍着老百姓们欢欢喜喜过大年,早早张罗起除夕的行头。大好晴日,长安城中大街小巷到处张灯结彩,各家各户高挂起红灯笼、红络子,西市行肆铺坊生意兴隆到掌柜们合不拢嘴,街边卖货郎的小摊前人潮往来不绝。到了马车无法通行的路段,元策先一步下去,摊开手回头接人。车夫刚要去摆轿凳,便见郡马一把将郡主竖抱了下来,郡主在郡马手里轻得像一片叶子似的,一眨眼便稳稳当当落了地。姜稚衣站在人群中理了理头顶的帷帽:“这帷帽你没给我戴好,怎么是歪的。”要早说陪人逛街就是给人当奴役,何至于放着一堆事不做来这一趟,元策皱眉:“爱戴不戴。”姜稚衣往四下一看,瞧见街边一小摊上的布衣妇人,摘下帷帽递过去:“送你了!”妇人一愣之下接过满是金穗子的帷帽:“多谢贵人多谢贵人!”姜稚衣:“那我便不戴了,若一会儿满街的男子都看我,你别吃醋就行。”“……”姜稚衣挽过元策的臂弯往前走去,却很快发现,不光满街的男子,满街的男女老少都在往他们这边瞧,看那惊讶的样子,好像还认出了元策。……忘了她挽着的,是两个月前刚轰动全城打马游街过的人了。街边小吃摊上的吃客们一桌地窸窸窣窣议论着什么,姜稚衣耳力不够,压低声问元策:“他们在说什么?”虽然听不清,但不难猜到,肯定有人认出了她——当初那位茶楼之上趾高气扬挑衅纠缠,被冷漠的将军一句“请问姑娘是”一击毙命的贵女。很显然,在这段京城贵女和战神将军的风流韵事里,她是那个并不讨喜的反面角色。元策侧耳听了听,低头看了眼姜稚衣。姜稚衣一看他这眼神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脸一点点涨红起来,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都怪你,当初装什么不认识我,脸都给人踩地上去了……我以后再也不上街来了……”元策慢慢抽出了自己被她挽着的手臂。姜稚衣使劲把他的手掰扯回来:“他们本就觉得是我纠缠你了,你还这样,我岂不是……”话音未落,挣扎的手忽然被人握过,姜稚衣蓦地一低头,看见他长指轻轻穿插过她五指,牢牢扣住了她的手。四面一连叠惊叹之声响起。元策回头扫向那群吃客,一众人吓得一激灵,连忙闭上嘴巴低下头去。元策:“这样能把郡主丢掉的脸捡起来了吗?”姜稚衣低头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心怦怦跳着抬起眼来:“……你怎知有情人要这样牵手。”元策朝前一抬下巴。姜稚衣顺着他目光所指望去,看见前路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年轻的爹爹肩上扛着闺女,手中牵着妻子。“好吧,只要你今日在街上一刻也不松开这手,本郡主就勉强原谅你当初不认之过。”姜稚衣笑吟吟拉着人朝前走去。走出一程,那些看热闹的目光落远了去,姜稚衣专心逛起街来,看见斜对面有个糖人摊子,正准备问元策想不想吃,目光划过去,忽然注意到糖人摊边上一道亭亭玉立的身影——少女站在摊前,却不看糖人,一双眼定定望着她和元策,不知已经看了多久。是上次书院一别,快有一月未见的裴雪青。姜稚衣顺着裴雪青的视线,低头看向元策牵着自己的手。
“……有人在看我们。”姜稚衣收了笑嘀咕。“知道。”也是,以他的敏锐,肯定比她更早发现。姜稚衣不高兴地撇撇嘴:“都知道我们什么关系了,她怎么还这么看你?”“我哪知道。”元策一扬眉。姜稚衣又往裴雪青那儿看去一眼,发现她这次不避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