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元因为不懂,没有惊佩,隻冷冷道:“丈公在哪?”
东华扭过头来一瞅,像才注意到背后开了个圆光镜,继续平淡地下了三四手,原先极端劣势的黑子就已大杀四方,才回道:“茅坑吧?”
应元向来最懒同此人废话,嫌他捡破烂垃圾出身,还疏慵自放,惟爱日高眠。也知道可韩面上虽对他热乎,心里也瞧不起。
场面就这么默契地安静住了。可事过离奇,应元感觉必须找人一吐为快,顺路刺激下这位小九的好朋友:“你也不问本神来做什么?”
东华单腿缩在椅子上,一腿垮在脚凳上,极没坐相像周身不自在。咬手苦思,似乎一心扑在棋面上,另一隻手向后抹了一下额发,半晌才笑笑:“那我问一下?”
应元轻蔑笑了一声,倒不理了。东华接着说:“不知也罢。雷祖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何须问去处,只需待谈笑凯歌还,不便是了么?”
“算你识相。”哪怕还算听得过去,应元也要随口寻他晦气,“你倒快活。”
东华啧了啧嘴,一手整理棋箕道:“不上班干什么不快活?”
说的是不用上朝的事。正值这个话题,应元则告羲和忤上事,意思是这个大太阳神应该好生处理小的。东华似乎始终没听清的样子。应元说你耳背?东华边挖耳说你那风大。
终于可韩从外面踱了回来。东华已不动声色将棋子全摆回了原位,蹙额为难道:“抬举了,我是一个大俗人,不能似丈公游心于自得之场,旷然无所系,哪里能够破了这等超明棋局。”
可韩捋须笑而不语,这棋局是他苦诣穷究千年,精研算道的成果,从来就没指望有人能破。今天拿出来,是显一显摆棋术而已。
可韩刚坐下来,东华把杯中酒一吸而尽就起了身。走到门口的时候,从廊檐探头看没下雨,回身将手里最后一颗棋子,精准地噗叽一声丢到鱼缸里:“岸边说话,水中有鱼怎么是好。尚有要事他去,二位上神聊吧。”
秋声已在芭蕉树 衰骨俄惊冬霰深
檀弓独身返回,一路逆风如箭。
回到缅栀支提殿中的时候,严风更摧万汇,只听狐狸乱鸣,釜鸣并溢,家事器物,辄自行动。鬼物见形,怪声光影千幻,瘆人毛发。此中世界已成弃尸之地,却不知是谁人创下的恶业。
他追去寻应元之前,就回来过已荡然一空的卫璇房间。这时四下充满大众丧失亲朋的痛悲声,更凄凉不可听。
檀弓正然心乱如雪。突然从地心传来怒吼!
声自北来,先似数千马飘沓而至,又状若数万巨炮轰,接着浩大气浪狂涌而上!将所有人抛得一跳。
地震!
烈火烧天,黑水涌地,山谷坼裂,更继风雹雷电齐作。巨木前俯后仰,房舍、墙垣、门壁、宫垛随着大地剧烈起伏起舞,旋即俱倒塌如平地。砰的一声大响,高塔上倒了一条大柱下来。压毙者无算,紫黑色的闪电照着一张张惊惶恐怖的面孔。
而檀弓飞越在万顷血海之上,月下手如拈花颤动,引八部列宿群星,威光所到,山裂石穿。掌托一朵雪白莲花,化种妙成天道的符图文字,将无数人送到了安全地带。最后一个来回折去接人的时候,只剩一个红衣女倒在血泊里。
檀弓正俯身将她扶起,可是却见一隻准备随时蜇人的黑色铁蝎在她翘起的指尖上。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来势又狠又急,女孩手腕一翻,旋风般快的匕首向胸刺来!
把脸一转,竟是吉祥。
纵然檀弓今日元炁几竭,但凭吉祥仍不能触此天威。锋刃还没碰到檀弓,就被他的护体罡气断成数截,飞钉到石壁上,如同被强弓射出的箭矢一般。返回的一块碎片抹了脖子,吉祥颈血溅地。
但突然之间,前胸后背同时受了重重一击。是大黑天猛然斜里飞空衝来!
他遍身花蟒巨蛇,七彩蛇纹炫目至极。檀弓隻感眼前分纭有万簇花,像极了凝视那恶魔泉眼后的眩晕之感,席卷全身而来。
无数条毒蛇同时飞射,密如箭雨,就如像火光激迸的一排排狼铣,连一条脱身的缝隙都未曾留。
大黑天凶光如芒如电,如暗夜般的眼睛仿佛能望到灵魂的谷底,他用一双青筋暴突的大手擒住檀弓的脖子,像是在念最阴毒的咒语,混合着极端的狂热和愤怒:“……云蓝华…云蓝华!”
而下一瞬间,他就被檀弓的长剑刺出后心半尺有余!大黑天还兀自前仰后合不肯倒下,双手捧着胸前剑柄,口中咕噜冒血,却还疯狂般的狞笑,令人倍深战栗之至,只是诅咒般重复那三字。
檀弓猛地将剑一拉,顿时血流注出。
疾雷五河裂,像是断了锁的蛟龙,泼天的暴雨千斛罄一泻,很快将大黑天的身躯从这片土地上衝刷干净。
龙神俱会,大雨洪流,翻卷怒涛。檀弓手中杵着的宝剑遍吐银芒,广现森罗,他一膝在地,头髮长可委地,被狂风吹得飞舞不定。
昏眩之感接续而至。此时倘他有一息荒殆,一念孱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