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犬扼想不到这一层,还以为雷祖当真怜他素日忠鲠,故而有此恩赦。磕得额头肿满血包,颤颤起身还不敢退下,又一个安请下去,顿时号啕大哭,发誓给他十日戴罪立功,自请缨去那虞渊,讨还先天五方旗。
那五面宝旗十万年前为蚩尤借走,至今未还,已成一笔烂帐。其中两面是北斗魁之物,两面属于雷部,还有一张素色云界旗,此乃金母之宝,展聚之时一派异香氤氲上面,仙家见此即来赴瑶池胜会。随着鸿蒙、虞渊两界龃龉相恶日深,这个脓包儿现在不挤,将来怕就更难收拾。
犬扼身怀严命而来,又自以为大大的依托雷祖的势要,摔了壮行的酒碗后,他便高高仰着下巴,来回踱着步子。这可是他第一次顶门立户,率兵远征。新官上任三把火,必须得好好规训一番。
无须就算变换了全副形容,也依然是个纯正的红颜美少年。脸是粉桃般鲜妍,肤白如新剥鲜菱,盈盈十二三,在一众糙人当中极其亮眼。犬扼看他面生,又一副臊眉耷眼模样,一张嫩秧秧的软皮豆腐似得,身后必无势力可倚。
台上已搬了张太师椅上来,犬扼坐着一条腿盘起,捶了捶膝盖,伸出一指向前点道:“那两个迟到的,出列来!”
这句话也是一层层、一波波地靠人力传播过来的,以至于小茅君和无须听见已迟了不止半点。小茅君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几名亲兵从腋下夹着,拽出来掼倒在犬扼脚边。
犬扼咂摸抚着下巴,正思虑怎么好好给个下马威。小茅君见机忙爬起来奉茶,但那茶色没匀好。犬扼本来正口渴,咕嘟嘟牛饮。小茅君紧张至极之下,犯了二五眼,还忙着要端回去重弄一次,惶急间溅了犬扼一身。
“与我都拉拉扯扯,你有几个脑袋!”犬扼大袖一拂,滚热的水浇了小茅君一脸,吓得他紫白的嘴皮打颤。
犬扼更拔高声音,呲牙冷笑:“还有后头那个!啊?公子哥?是太子爷吗?要我请你!”
无须伤感神色一消,便同刚才的温顺相就判若两人,看上去何止一个不好惹了得。故而刚才没人敢拿他,他一瞪眉,邻近的一圈天兵都被吓出一脖子油汗。
犬扼和无须甫对视了一眼,背上已起了层白毛细汗,感到今日这杀鸡儆猴的对象,选得不大合宜,下意识便想草草了事,因招呼旁边的掌恶簿功曹道:“ 军中有纪!无故迟到,夺一月俸!”
小茅君被撇在地上就没敢起来,听了这等处置,摸了摸心口道还好还好,身外之物是赔得起,只要不是在万军面前受刑辱,都还好说。
掌恶簿功曹走过去找无须画押,见他不动,便大胆子上了手,推他肩膀催促,看他还不从,便袖出一段捆仙锁绑住他的手腕,往那红印泥上摁,说话急促是给自己壮胆,恶声恐吓道:“你再强一个!小没命东西。”
小茅君正在感恩戴德连连叩首,可是这时却听“哗”的一下抽鞭声音,回头只见锋锐之气如惊潮涌来,一二十人皆被掀翻在地,连带精钢甲胄,摔得震天动地。无须的金靴踩在功曹的脸上:“你再碰一个!老毛贼!”
犬扼刷的一声起身,差点发出手上紫金钵盂,在空中就可截他退路。但见这小娃娃是这般狠角,不知哪方来头。今天狗屎运道,碰了一根最硬的钉子,现在是骑虎难下,最后也只是在原地喝了一声:“大胆!”
天兵团团围上缉拿无须,可他身法圆转如意至极,什么兵刃也触不到一根头髮丝。小茅君哪知生此惊天波澜,早吓得痴呆了,望着这从天而降的神光,忽大惊道:“十三,十三莲花鞭……?”
人尽皆知这是纯阳真君的法宝,而沾上“莲花”二字,八成又是上星垣、中星垣两位帝主之亲赐。故这一句说得众皆愕盼,各种武器、机棙齐齐落地。无须也猛地停了手。
犬扼冷汗大如胡豆,断续地维持威声,问来者何人。心大跳而特跳,一方面攥紧了战袍的边角,随时要撩起来跪倒请罪。
无须生具上神之体,大天帝座下谁人不尊礼甚笃?到北帝跟前叩安都是能免则免,难得去了,也要北极四圣下阶专役相迓,何时人前受过这等屈辱!
可临行之前,东华特地千叮万嘱:万不能暴露身份,否则雷祖定然特加阻挠,事必不成不说,还要开重罪于你道君。
因而无须咬牙道:“…什么莲花鞭!”
众人被那一语吓酥了骨头,还在瞠目结舌当中。却看无须将鞭子一对两折,掷到地上,然后将半块手掌都按进了印泥里,利落作了押署。
那会不会是纯阳真君的恶作剧呢?犬扼念动瞬间,就否定了这个可能。要是真的大天帝丹火,能有这么窝囊么?爱玩也没有到这个份上的,图什么呢?况天界的武器就没有赝作了?
小茅君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说话无稽,出口成祸,传到本尊耳朵里还了得,忙说:“是是,是,小人眼花,眼昏了……”
众人像做了一场巨大噩梦,还没有回过神来,更有几个平素接触过纯阳真君的卫兵,隻觉眼前人身量功法无一不肖,如此勇悍做派,此时谁敢动身?
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