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
朱棣缓缓来到了自己的龙榻之上,倚靠着床背双手揣进两臂的袖口中。
这时的朱棣没有了身为帝王的威严和仪态,彷佛就只是一个农家的老丈靠在床边蜷缩着,眉目间也尽显老态。
朱棣微微扭动脖子,眼神示意朱瞻基过来身边。
见此,朱瞻基便缓步走了过去。
这殿内无人,朱瞻基也没再拘束那皇家的礼节,一屁股坐在了床边的地上。
床上的朱棣瞧着朱瞻基的举动,并没有丝毫的责备,反而像是在回忆一般轻叹一声,然后有些惆怅的说道:“自从你皇祖母过世后,咱们这一家人就永远少了一个,一家人在一起也像变了个味一样。从前不管是你爹还是你那两个叔叔,平日里总喜欢跟在爷爷的屁股后要这个要那个,不给就哭,你也知道爷爷最讨厌男的哭,一哭爷爷就揍他们。”
“揍完他们,他们就跑去你皇祖母那里状告,还说要带你皇祖母来教训爷爷.....呵呵。”
回忆着过往的老爷子讲到这里便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可自从你皇祖母过世后啊,他们也不跟着爷爷了,平日里也都喜欢自个儿跑到外面胡闹。从前他们出去后见着什么好玩意儿还总惦记着爷爷,时不时就往爷爷这殿里拿,可瞧瞧现在,没事的时候看见爷爷跑都来不及。去年爷爷过寿,你那二叔和三叔尽送了些什么玉珊瑚...金佛金像....还有你爹,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消息,弄了些古玩字画,是费尽心机的想要讨好爷爷,可爷爷缺那点东西吗?”
“什么破字画,在爷爷的眼里还没你小子小时候送给爷爷那幅自己画的得心。真不知道这几个小王八蛋是怎么长的脑子,送礼都不会送。”
说到这里,老爷子的脸上便再次浮现出恼怒之色。
好像恨不得把这几个残次品塞回去重铸一般。
而后还伸手在朱瞻基的肩膀上一拍,捏了捏,说道:“这一家里也就你小子不错,从小就透着股机灵劲,也能懂爷爷的心思。不像你爹,被那些儒家的道理给教傻了,张口仁义道德,闭口道德仁义。你二叔满脑子的蛮干,只知道杀杀杀。你三叔更是个湖涂蛋,老二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自己连个脑子都不带长的。”
“要是没你小子,今儿爷爷就得让这几个小兔崽子给气死。老大一个太子优柔寡断,毫无决断,都造反到家门口了一个屁也不放。还有那两个湖涂蛋,还造反,他们俩长那造反的脑子了吗。三个加在一起也不抵你小子一半的机灵,一早就跑到城墙上,怎么,看你两个叔叔和爷爷演大戏呢?”
老爷子说是说,却没有丝毫责备之意。
忽然想起什么,来了精神,眼里也多了些神采,拍拍身边靠在床沿上的朱瞻基,笑着问道:“臭小子,你跟爷爷说实话,那幅勐虎下山画你是从哪弄来的?”
听到老爷子问,朱瞻基笑了笑道:“爷爷,孙儿之前不是就说了嘛,是在二叔家里弄来的。”
闻言,朱棣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但那神态显然是压根不信,又问道:“那上面的字,是谁题的?”
朱瞻基道:“听说是三叔题的。”
朱棣嘴角一翘,道:“你三叔的字能写成什么德行你爷爷我还不知道吗?”
“行了,臭小子,别编了。”
“这次难为你了。”
听到老爷子的话,朱瞻基轻笑一声,本来这事他也没想过能真的瞒过老爷子,只是想缓解老爷子的火气罢了,如今事情办妥了就成。
而老爷子在长长的叹了口气后,却是再次起身,瞧着朱瞻基笑眯眯的说道:“臭小子,你说你二叔三叔整天跟你爹争夺皇位,处处挤兑,如今爷爷要帮你和你爹拔了上面的刺,你小子怎么还帮着他们了?”
听着老爷子正经的问话,朱瞻基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一本正经的说道:“爷爷,你不也总在嘴上说,咱爷们,咱爷们的吗,其实爷爷你心里也清楚,虽然二叔三叔整天跟我爹找别扭,但说到底也是一家人。”
“您光说拔刺了,那刺难道就不是那荆棘身上的肉吗,咱们老朱家的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爷爷你责罚了二叔三叔,不跟在我爹,在我身上割肉一样吗。”
这些话朱瞻基还真不是为了讨好老爷子。
而在听到这些话后,老爷子的脸上也是难得的露出了欣慰之色:“身在皇家,手上却不想沾血,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可以不杀自家人,但你二叔三叔如果跟你换个位置,他们会不杀你吗?将来有一天爷爷不在了,你二叔三叔常年跟着爷爷带兵打仗,军营里的将帅都只认他们,到时候,你们又该如何自处?”